那时候压根不知婉柔怀着孩子,而且同样做娼妓,京师、南京,在哪里不是做?倒没想过杀人。
萧云舒长叹一声,似乎比李赟还痛心,“能有什么法子?我也不知她怀着孩子。何况,她原本就是百花巷的姑娘,谁知道是不是你的种?”
李赟听她说话不中听,重重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是我的,没错。”
萧云舒险些笑出声,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有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不得不附和一句,“横竖人是你睡着,你说是就是吧。”
李赟恨她一眼,嫌难听。
眼见李赟穿好衣裳就要出去,萧云舒追到门边问,“还没说如何处置呢?”
李赟顿住脚步没回头,冷的背影,冷的声音,“随你,一点事情不要总问。我在外头已是忙得头昏。”
人走了,留下一屋热得发闷的空气。
萧云舒不冷,却把手贴到烧得热热的熏笼上,嘶——,指腹烫起个泡。
真好,她还有痛觉。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对李赟不闻不问,已丧失痛的能力。
萧云舒坐回榻上,身后的窗户糊了新纱,浅淡的黄色,就像她的日子一般陈旧。
她坐在昏黄的光里,忽然感觉老了二十岁,老成她母亲的模样。
她母亲性子最是和顺,待男人再周到不过。年纪轻轻就张罗给她父亲娶小,平衡各房姨太太,善待长辈,应酬亲戚,养了好多好多孩子。
提到孩子,让萧云舒想起李畅。才这一个她就够烦的,不知母亲是如何养大七个孩子的,甚至其中好些不是她亲生。
这一瞬,她感觉身体里住的其实是母亲,而她的灵魂不知何时已经死了。
恰逢有个管事的来传话,说是角门上有萧老太太那边的一房亲戚来求官,想走门路。
萧云舒想着不好麻烦李赟帮忙,况且李赟待她家的亲戚向来不热心。
便吩咐收拾上房给人住两天,嘱咐书启相公修书一封给人带去,让她在南京做官的舅舅帮忙。
事情吩咐完毕又像还有未了的。萧云舒犹豫片刻,对那管事的说:
“一并嘱咐那办事的,往秦淮河找个叫婉柔的娼人,她已死了。倘或回去见她还没入土,不拘哪里找个地方埋了。”
管事的点头,临走折回来问:“那婉柔姑娘姓什么?”
萧云舒细想一阵,婉柔是孤女,连李赟都不知道她姓什么,便不耐烦地挥手,“叫我上哪里打听去?花名就叫婉柔,娼人哪来的好名好姓。”
管事的应声要去,萧云舒又把人叫住,没说话,只用一个指头揉着额角。
沉默片刻才道:“找个和尚替她与腹中孩儿念往生咒。”
婉柔那小妖精福薄,她的福气也不厚。细想她的母亲、姑妈、姨妈、舅妈,各种各样的“妈”,好像福气都不怎么好。
萧云舒生长在勋贵望族,亲眷多,姊妹多,见过的女人自然也多。尽管在人看来她们是金尊玉贵的太太小姐,其中心酸只有自家知道。
因而愈发憎恨白絮儿。她是异类,是女人堆里的叛徒。
她撇下所有受难的女人独自享福去了,简直像个幸运的逃兵。
正恨着,听个婆子来传话,“王妃,齐王殿下身子忽然有些不好,齐王妃与他先行归家去了,给您招呼一声。”
萧云舒从榻上弹起来,忙问:“人在哪儿呢?”
“就在咱们院子二门外赏花。”
“留一留,好戏还没唱呢,不好放人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