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破涕为笑立身起来抹泪,“像三岁还不好?什么都不用做,有人哄着有人偏爱。”
李辞贴过去一点,半笑不笑地,“往后每一岁都有人哄有人偏爱,岂不更好?”
絮儿正抬手拧他胳膊,见他穿得厚到底作罢。
靠在车壁上又想起李效,喃喃道:“锦鸾宫有没有人和他玩三国杀呢?他紧张时总啃指甲,拇指全是血印子,不知贵妃娘娘知不知道?”
李辞眸色深敛,也靠到车壁闭目养神,“大约不知道。她那个人,即便知道也觉男子汉不该有胆怯的时刻。”
他今日戴五珠九旒冕,衬得那张冷脸更为矜贵威严,只是胸前被蹭上了胭脂,显得不伦不类。
正是这样不伦不类的时刻,使他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人。否则与太庙里挂的死人像有什么分别?
絮儿不要脸地想,这是她的功德。
可惜李效没能那样幸运,她想起来问,“王爷,十弟倘若治好了,今日捅了大篓子还能议储吗?”
李辞沉声笑了下,眼睛仍是闭着,“打一开始就没他的事。”
絮儿瞪圆眼睛,眨巴两下没眨巴明白,“他代天子祭天,还有那么多大臣拥戴。”
李辞淡淡笑着,“父皇那个人,惯常喜欢使障眼法。”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多了,哪怕亲如夫妻、母子,也难保证都是真心。
那厢陈贵妃从永寿殿出来,已是二更末。闹这一整天,她还没好好看过李效。
临睡前来到锦鸾宫偏殿,当值太医忙起身行礼,她略摆手,“如何了?”
太医面露难色,嘴上仍是宽慰,“殿下虽未醒,然高热已退,谵语之症有所缓解,于性命无碍。”
陈贵妃温声道:“知道了,你们先出去。”
秋禾领着太医退到外头候着。贵妃独坐在李效床前,因是母子独处不必装模作样,便有一缕嘲讽从嘴角流出:
“不中用的废物!”
说是如此,眼泪先一步滴落。
她拉起李效瘦削的手,适才发现拇指指甲被啃得短短的,险些盖不住肉,四周结了一圈厚厚血痂。
陈贵妃眉心抖了抖,问自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能啃成那个样子,想必有些年头。
尽管心海泛起惊涛骇浪,她丝毫不敢检点自己作为母亲的过失,生怕给自己安上养育不当的罪名。
李效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否定对李效的养育方式,就等于否定她汲汲营营的一生。
陈贵妃捧起那手细瞧片刻,又放回被里。
细看李效那副睡颜,不像执掌天下的君王,到底还是像孩子。
贵妃自嘲地笑,“投胎做我的孩儿,你有什么不知足?”
“母妃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进宫封了美人,一并让你大舅舅做了进士。你如今不过只是读书,旁的都不要你操心,还不知足?”
“别想着装神弄鬼就能混过去。这可怜样子做给你父皇看?那倒不必,他是天下第一心狠之人。给我看也不必,你知道我向来看不上软弱的人。”
稍一顿,起身往李效耳边嘱咐,“咱们娘俩再辛苦一阵,只待把你三哥、五哥铲除,往后日子便好过了。听话,啊?”
说完便出门唤太医与宫女进来伺候。
不知过去多久,李效在昏黄的烛光里睁开通红的眼。因为愤怒,白眼仁布满血丝。
少年的叫喊声彻夜不绝,穿透几层院墙,“杀!杀!杀!杀死他!把他们全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