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看天,只看见黑压压的惝恍,“秋禾,你跟我几年了?”
“元夕一过便是二十年整。”
陈贵妃起身往妆奁随意翻翻,递去一个小匣,“这有一千两银票,还有一道出门腰牌,趁巡夜侍卫换岗的功夫,你出宫去吧。”
“娘娘!”秋禾捧着匣子跪地,双目噙泪,“秋禾不走,秋禾自打入宫就侍奉娘娘,如今娘娘身处险境,秋禾拼一把骨头,无论如何也同娘娘在一起。”
陈贵妃掩面笑了下,“蠢货。”
一面往衣架走去,翻出件陈旧的胭脂红夏袍往身上比了比,走到穿衣镜前说话,“让你走你不走,往后到阴司受罪可别怨我。”
那件衣裳是她入宫时所穿,时隔二十一年再穿,竟大了许多。
这些年,她把青春与情爱一同塞在锦鸾宫这间不大不小的宫殿,从肉身到魂魄都不可避免地凋零下去。
秋禾一抹眼泪,爬起来替她更衣,“秋禾本是一条贱命,若非得娘娘搭救早死了。如今倘有不测,不过是晚二十年入土。”
真有些视死如归的味道,陈贵妃暗暗品咂,笑了。
一番梳妆打扮等皇上来传唤。时过一更,果然来了个太监传话,居然是王樵。
王樵面色严肃,高扬着脑袋,“皇上有旨,请贵妃娘娘到御书房商议要事。”
陈贵妃福身听旨,随手拣了件狐毛披风套上,随轿子往御书房去。
隔得老远,似乎听见乱泣的风中,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
眼下御书房里里外外忙成一片,太监宫女端热水的端热水,拿纱布的拿纱布,传太医的传太医,各自乱着办差。
絮儿强忍剧痛被抬入宫,伤口裂开,血流不止。刚到御书房便晕了过去。
恒荣帝面色比这夜的月光还要冷,坐在床边,看徐太医为絮儿诊脉。
“如何?”恒荣帝与李辞齐齐发问。
徐太医叹气,“早前在隐春园微臣嘱咐过,王妃虽无性命之忧,但要仔细保养。如今伤口撕裂,血是勉强止住。但一路劳顿大伤精神,明日能醒来才算转危为安。”
李辞顿觉心如刀绞,就不该由絮儿乱来,怎奈絮儿生了一副犟骨头,如何都劝不住。
恒荣帝斜他一眼,不屑道:“往日说得好听,什么夫妻情深。如今倒舍得用她演苦肉计?”
李辞不辩解,伸手去握絮儿的手。一双眼睛因为担忧,早急得发红。
四周全是急匆匆的声响,脚步声、喘息声、传话的声音,好像全世界都在迫不及待催命。
李辞恼恨不已,深深垂下头去。没多会儿,手心传来阵阵酥痒。凝神感受片刻,惊觉是絮儿在挠他手心。
如此要命的关头,她居然还在演?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李辞伏到床边附耳,“吓死我于你有什么好?”
絮儿安躺在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连喘息都显得微弱。唯有被他握住的手不老实,暗自在他手心摩挲,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李辞蹙眉静静感受,险些笑出声。絮儿在他手心反反复复写着一个字: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