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昔低着头凝视着画中的人。再抬起时,眼中带着泪。
她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自己的感情。她的心中是这样地酸楚,这样地难过,让她有种难以自抑的想哭的冲动。
“我听她们背着我的时候说起过一点点。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从来没有。”
她的泪流下来。
她和眼前的画像也许并没有多少感情,从未谋面,也几乎没有听苏老爷说起。可是她和苏老爷有十年的父女感情,苏老爷对她呵护,对她溺爱,对她没有任何原则地妥协。
她知道苏老爷是多么地爱他的夫人,她的母亲。之前只是一种感觉。可是看到这副画像,看着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想着她在那样年轻的年纪在苏老爷眼底香消玉殒,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惜难过,又是一种怎样的黯然无力!
她仿佛是那个曾经给你带来了一切光明的人,然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黑暗,最后连你自己的心也跟着坠落。
让苏问昔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母亲。她努力陪伴母亲的那几年,每天都那想恐惧,那样害怕,不敢闭眼睡沉,不敢错开眼睛失了母亲的踪影,只怕自己一个错眼回头找不到母亲的影子。
那段日子是那样苦闷,她原以为已做足了准备去面对那一天,然而那一天真的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是傻的,呆的,愣的,不愿意相信,无法面对,茫然不知道没有了那个人,剩下的日子怎么办。
她知道那种感觉,那种沉闷,那种压抑。那种她接下来连续的几个月都在自家别墅门前徘徊,无数次停下脚下回头看看,花廊下却永远没
有了那个拖着疲累的病体依旧微笑着凝视她的人。
她无数次站在原地,泪水流得不可抑制。
她想,人呢,为什么就那样走了呢?生活中没有了她怎么办呢?以后她怎么办呢?
苏问昔想起了她变成苏问昔很小的时候,苏老爷总是望着她发呆发愣的憔悴样子。她那时候从乳娘嘴里知道,苏老爷刚刚没了夫人。
她懂苏老爷的难过,因为她曾经没了母亲。
她伸着又粗又短的胳膊使劲向苏老爷够过去。她那时候还不会说话,还不会走路,她仅能使劲地翻个身子,滚到苏老爷怀里去。苏老爷就抱住她,在她脖子里流下热热的泪。
那十年苏老爷是多么寂寞啊,他所有的寄托都给了她,然而最后,她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苏墨修长的手指抚过来,苏问昔才发现自己哭了。不知道是为苏老爷还是苏夫人哭的。或者是为上一世的母亲。
“母亲,当年嫁给父亲的时候,并不情愿。可是成亲后,母亲和父亲,却过得十分地好。阿宣,子规是父亲为你选的,他总不会害了你的。”
苏老爷是疼苏问昔不假,不过这门婚事是为了苏问昔好?苏问昔可不这么认为。
她定亲的时候几岁?杜鸣到苏府的时候几岁?一个几岁大的小屁孩身上就能看出将来不错?开玩笑呢!
苏问昔更相信苏老爷之所以定下这门婚事,完全是出于某种忠心和维护,跟她屁点关系没有。
不过现在再较那个真当然是不可能了。皇上嫁妆都赐了,莫说全都城此刻肯定已传开,就是没有传开,皇上此举就好比板上钉个钉子,谁敢拔一个试试?
苏问昔想想,自己堂堂一个受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熏陶出来的现代女性,居然落到被逼婚的份上,还是最
高国家亲自施压,真是太……有面子了。
皇上,好歹我为你为国家做了可入史册的贡献,你居然如此回报我的诚意,太伤人民的心了!
不过苏问昔向来积极向上地面对问题。好歹结婚对像是知根知底的,人品靠得住,长相没得挑,除了黑一些,身材更是好的没话说。
没有感情不要紧,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嘛。培养不了感情没关系,可以再离婚嘛。
苏问昔想了想孟郡那个美丽可人的小表妹,笑着点点头。
男人出轨其实很容易。婚姻不幸福、夫妻意不投志不合,妻子不温柔不解语,哪一样不是最佳借口?何况这个年代在法律上公开支持男人明目张胆地出轨。
苏墨当然不知道苏问昔在想什么。集他所有的聪明和见识,也想不到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脑子里的沟沟绕绕。
苏问昔笑得那般诡异,他当然也不会觉得她是安心守份地等着喜当新娘。
苏问昔当然不会跟苏墨说自己的心事。他不懂,也不会理解。
这个时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
苏墨虽然不知道苏问昔在想什么,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妹妹的心思九曲十八弯,连他们的爹都说她难以管教,但好歹心地纯良。
“阿宣?”苏墨提醒了一声。
苏问昔回神,脸上带着微笑:“哥哥想说什么?”
她几乎很少喊“哥哥”,多数时候是“苏墨”。
“你和子规的婚事,既然皇上亲自派人送了嫁妆,这门婚事便成了皇家的脸面。你和子规,日后务必要相敬相持,但有一点不和的风声传出来,都是打皇上的脸!”
什么?
苏问昔如闻闷雷。皇家的脸面?皇家脸上连个不和都不能有,那离婚……
皇上,你,你不仅逼婚,你这还逼着不让离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