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厉明昕也终于要开始面对最困难的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劝人搬家。
齐州这地方到处都是山,偶然有聚落,聚集几个村子便算是人多的地方了,但是
还是有一些人,甚至有一些村子是零星的分布在偏僻的地方的,这些人基本上依靠打猎为生,他们更喜欢往山里扎,住的地方也就更险峻。
而堰塞湖的解决方案,是先挖通地面的一道沟渠,让那些堵塞的山道和原本的河道联合起来,然后再炸通堰塞湖的边缘,让洪水顺着这道沟渠流入河道一泻千里。
然而没有人说得准,第一次倾泻下来的洪水具体有多少,他们只能尽可能的把它控制在一个低的限度内,以免大量的洪水将整个齐州淹没。
可是齐州的大部分聚落能保住,靠近沟渠的那些人家,却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这些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家里祖坟也在这里,对于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来说,祖坟被淹了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再加很多人家里劳动力都死了,剩下一点老弱病残搬家简直是千难万险,搬出去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居住地,于是这些人一合计,干脆当了钉子户,死赖在原地不愿意搬。
按照叶老将军的意思,是很想杀一批立立威的,但是厉明昕仁厚,再加上断嗔以死相劝,这屠刀到底也没有砍下来,那些钉子户见朝廷不敢动她们,反而闹腾的更欢实了。
领头的是一个八十岁上下的老太婆。
这老太婆唐绣瑾也有点印象,她唯一的小孙子是唐绣瑾亲手送走的,那时候这老太婆哭天抢地的,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地上,是唐绣瑾她们劝了许久才劝住的,谁曾想这会儿就成了一个难啃的坎儿。
从唐绣瑾第一次见到这老太婆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流眼泪,现在她依然在流眼泪,泪珠从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像断了闸的水一般砸在地上,只听见她说:“我老太婆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男人也没有了,儿子也没
有了,孙子也没有了,搬出去又有什么用呢?让我留在这里吧,淹死我吧。”
她越说越凄惨,到最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她身后的一个年轻些的妇人也流着泪说:“男人没有了,以后谁来帮我们种地呢?我是真的搬不动了,你们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也好陪着阿婆。”
这些女人越说越伤心,哪怕一开始有一些表演的成分,说到后面也真的绝望了起来,她们抱成一团,背对着唐绣瑾流眼泪。
唐绣瑾看着这些人,叹了一口气,回身望着厉明昕。
要怎么决定,还是得厉明昕来拍板。
厉明昕看着这些人也发愁,她们不仅是女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年纪大的女人,根据做前锋的兵的反馈来看,只要对她们稍微粗鲁一点,这些人就往地上一躺,哭天抢地的说着你们打死我得了,然后其余的女人就会一拥而上,把当兵的挠一个满脸花。
可是她们这也不是刻意要为难朝廷的,因为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男耕女织,听起来美好,实际上却是人们一代又一代试探出来的最适合生活的模式。一男一女两个人结为夫妻,从此就共同生活在了一起,他们摸索的最省力省时的方式,便是这样的,男主外,女主内,一个家庭里,缺少任意一个劳动力,都会过得异常艰难。
这些妇女们之所以做钉子户,并不单单是因为她们搬家困难,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们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她们是真的不想活了。
厉明昕绝对不可能对着这些人动武,他是紧锁眉头,命令收兵,忧愁的说:“让我再想想办法。”
叶老将军着急道:“堰塞湖离决堤觉得已经不远了,殿下,时间不等人啊。”
而断嗔这妇女之友却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殿下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