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记起了万骨枯前那孤身一人的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浮在眼前。

他想啊，此去一去，与灵儿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不知她会不会在那儿一直待下去，直到沧海枯石。

每一代魔主都有极长的寿命，除非天降罪责，除非体内魔息流干，否则永生永世长生不死。

若说玖零重自由，那慕思灵便怕孤独，她一个人，不知道会守在那儿多久。

他呆坐了许久，又摸上了手腕的紫玉镯子，轻呵三声，静坐着等待回

应。

天边的明月攀爬着，又隐到了乌云之后。

玖零等了许久，镯子一直闪着亮光，却不见慕思灵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他对着镯子，自顾自地起来。

总有人一夜未眠。

夏紫莲瘫软在病榻上，流干了泪水，也止不住儿子这一场必将经历的浩劫。

她本以为，她能够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永远封印住那个通往上界的法阵，既能为夏清歌撑起一方自由天地，又能使族人免受灾难。

她错了，她穷尽半生，翻遍古籍，也找不到任何法子，天界之人虽无法到这里来，但他们能启动这个法阵，将红狐一族尽数毁灭。

夏紫莲最是了解玖零，要他葬送自己，为这整个狐族，当真太残忍了。

她原本想，自诞下他后近千年都未曾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如今让他免受此劫，也算是补偿了。整个狐族的灾难，由她来扛，无关他的责任。

次日，红狐族长传出消息：三日后，传送阵正式开启，霎时玖零将作为灵宠独自前往上界。

这一日，狐族内大摆宴席，为玖零饯行。

夏紫莲撑着病弱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狐族的荣辱柱

前。

她割破指尖，逼出点点鲜血，一笔一划在一串名字下刻上了夏清歌三个血色大字。

这等同于当着整个狐族的面，将玖零当作了全族的英雄。

这个称号，无人敢质疑，他当得起。

狐狸一族本就是贪图安逸的种族，它们没有豪情壮志，也不屑于飞升上界。对于它们而言，代表整个狐族去往上界，等同于一场莫大的浩劫。

这意味着自此与家人无缘相见，从此生命与自由都握在他人手中，再无翻身之日，这对于玖零及千千万万崇尚自由的狐妖来说，比死亡更为难受。

夏紫莲面色肃然，早已没有了几日前的柔弱，她端起一杯酒，递给了眼前那个面容尚还稚嫩的少年。

玖零接过酒杯，端到唇边，一饮而尽，登时好似有一股熊熊烈火在腹中燃烧。

他弯弯唇角，对着母亲深深一拜，随后转身离去。

一只火红狐狸瞪着水灵的眼，远远望着那一圈法阵，步步逼近。

夏紫莲紧绷着脸，看着他缓缓走进那个法阵，直到那一团火红的小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她终于支撑不住，怦然倒地，掩藏在眼底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全场肃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