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地方印象极为不好,大二那年父亲去世,他连夜乘着夜班车回了墨市,1100公里,来不及洗漱休息,天亮踏进家里小院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披麻戴孝摔灰盆。
丧事是亲戚帮忙操办的,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
他坐在敞开后备箱门的面包车里,每逢路口点燃鞭炮都会丢一溜出去,母亲说那是提醒父亲要跟上。
半空中炸裂飞散的鞭炮落进车内纸箱中,所有鞭炮被引燃,行驶中的面包车里顿时浓烟滚滚,叶明哲呆呆地看着眼前噼啪作响的纸箱,四散崩飞的鞭炮炸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烟熏火燎下居然没有一滴泪流出来。
他将纸箱踢出车外,看着离他渐渐远去的鞭炮箱,他茫然了,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跟上。
叶明哲对那个男人的情感很复杂,复杂到不知道是爱还是恨,记忆中全是他酒后不知轻重打骂母子俩的画面。
母亲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还小,不记事。
可叶明哲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曾几次选择自杀也没提过一嘴离婚。
他对那个男人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那个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走到公交站台,看着他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像《背影》中那般能够体现出父亲对儿子沉默的爱,更没有“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在这等一等,哪也不要去。”
那个时候的情景应该是全然相反,那个男人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远去。
就如同那个噼啪作响跌落在路口的鞭炮箱,停留在原地。
叶明哲看了那个纸箱很久很久,久到再也看不见。
殡仪馆里的布置很简单,几个花圈一个横幅,简单地家属告别后,那个穿着寿衣的男人被推进了火化炉。
叶明哲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这个世界抽离在外。
如今跟着师兄再次来到这里,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他能记得当时他站在哪里,从哪捧着骨灰盒走出来,甚至记得焚尸间外那条长长的甬道。
殡仪馆里茂密的树林在晚风的吹动下哗哗作响,黯淡的路灯照不进树林的深处,那里有着亡魂在窃窃私语。
远处的骨灰堂前“人影”幢幢。
青阳师兄走在最前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叶明哲,“师弟难为你了,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就当什么什么都没有。”
叶明哲沉默地点点头,手上不停地盘着一枚山鬼花钱,跟在他的身后。
一个小男孩从他们身边跑过,啪嗒一声摔倒在在他们面前,一只胳膊从身上脱落,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小玩意,黏答答地滚落到他的脚边。
叶明哲借着昏暗的灯光瞟了一眼,那玩意可不是什么弹力球之类的东西,分明是一颗眼珠子!
叶明哲被惊出一身冷汗,脚上却不停留,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去。
小男孩将胳膊接回原位,跑到自己的眼珠子跟将其前捡了起来塞回眼眶里,笑嘻嘻地继续向前跑去。
师兄弟二人与它穿身而过。
叶明哲心中嘀咕,死相这么惨,多半是车祸身亡,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自杀的(徐艳红)看起来体面的多。
想到这,叶明哲突然反应过来,按理说亡魂都能感觉到俩人身上的道气,远远就避开二人,但这小男孩是到底年少无知不懂还是受人引诱?
他快步追上青阳师兄,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他轻声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师兄。
青阳闻得此言面色一变,沉下脸来,“怕是真如你所想,应当是有人(鬼)在搞事,当前我们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先把李家的事解决掉,你有阴阳眼多注意观察多做提防。”
说罢青阳师兄又看了一眼叶明哲手中正盘着的山鬼花钱,“保护好自己,如遇鬼物袭击就将它飞掷出去。”
叶明哲点点头,在这里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平日里见到落单的孤魂野鬼打发送走了便是,可这里是殡仪馆,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在这里他俩更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那样断了亡魂转生路过于有伤天和。
而山鬼花钱是道家常用的一种小法器,正面刻有八卦方位,反面刻有“雷霆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字样,
可以算作是简化版可当飞镖使用的雷法,威力虽然比不上施放出来的雷法,但胜在方便,也可作为镇宅驱邪使用,故而也有很多道人称其为“雷币”。
只不过制作过程相当麻烦,铸造出来虽然简单,但如果想要具有法器功能便需要道术加持和供奉,使用过一次后就要再次“充电”。
当然有些家底阔绰,出门带一把山鬼花钱,来一招天女散花的道人也是有的,这种叶明哲比不过,但别忘了他的初始职业技能正是道术加持,这玩意再合适他不过了。
他手上这一枚山鬼花钱,正是青阳师兄所赠,作为他学会掌心雷之前防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