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说话最不必委婉的,长泰公主十分简捷,道,“内阁的意思是,待雨停了,先奉皇祖母回帝都。苏相与南安侯主持林场那边的营救之事。”
谢莫如立刻道,“不成!雨停后,先命人去行宫查看,倘行宫房屋可用,先移驾行宫!”
永福公主道,“万一行宫不能住人要如何?”
谢莫如道,“殿下也说是万一了。行宫今年刚刚修缮过,屋架牢固结实,今御帐侥幸都得保留,行宫幸存的可能性很大!除非有千万之一,行宫方有坍塌可能。退一万步讲,谁知晓帝都情况如何呢?行宫离这里近,我们先去行宫。”
文康长公主颌首,她还未说话,胡太后先说了,“我也要等皇帝回来。”
谢莫如道,“娘娘英明,娘娘与陛下母慈子孝,陛下如今身在何处尚且不知,娘娘若留陛下于险地,而您就此回帝都,岂不令人说娘娘对陛下毫无情义?就是长公主殿下也不适合移动,娘娘这样回帝都,您放得下陛下还是放得下长公主?您是断不能回的!”
谢莫如一向与胡太后不对付,大家以为她要想法子把胡太后打发走才是正经,结果一席话竟是要留胡太后的,不论妃嫔还是公主,就是伤了头的赵贵妃也禁不住抬头望向谢莫如。胡太后素来看谢莫如不大顺眼,此际听谢莫如这一番话,胡太后罕见的说,“这话很是。”
谢莫如问长泰公主,“李世子也随驾了么?”
长泰公主轻轻点头。非但丈夫在御前,公公也在。
文康长公主道,“羽林卫程大将军也在陛下身边,现下武将中南安侯位高爵显,倒可令南安侯做个总揽。你说呢?”
谢莫如道,“羽林卫大将军不在,现在羽林卫中最高军职是谁?除了羽林卫,还有没有其他禁军随行?”
文康长公主道,“还有虎贲与玄甲卫。”
谢莫如早在自家营帐中想过此事,故此成竹在胸,与文康长公主道,“最好先统计一下现在有多少兵士,人分三拨,雨停之后,立刻着第一拨人带着御医去林场搜寻陛下。再着一行卫队去行宫看一看,另一行卫队去帝都,看太子可还安稳?若行宫尚可用,第二拨人奉太后娘娘先行移驾行宫。第三拨人把这营帐附近的尸身就地掩埋方好。”
文康长公主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能商量的人了。外头苏相虽然忠心,女人们也得有个主意才行。文康长公主性格强势,却没往政治上发展过,自己也有些懵,但其他人还不如她呢?赵贵妃伤了头,胡太后更没个主意,长泰公主事事听姑妈兼婆婆的,永福公主就盼着回帝都,三公主一向寡言,现在就担心自己皇爹与驸马。
文康长公主道,“一会儿你与我一道见一见苏相。”
谢莫如应了。
三皇子妃已经主动过去帮着照顾五皇子府的三个孩子了。
侍女端来两盏药茶,谢莫如与文康长公主一人一盏,谢莫如道,“一会儿内阁诸臣要来,长公主这里有我,长泰皇姐先奉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去里间儿歇一歇吧。咱们轮班也好,不要都一起熬着,一会儿倒没个替换的。”
文康长公主知道谢莫如这是有话要私下说,便同胡太后道,“母后去歇一歇吧,我还指望着母后照顾,倘母后熬出病来,谁又照顾我呢。”
长泰公主三皇子妃见势都劝胡太后,胡太后总算去里间儿歇着了。
待人都去了,谢莫如此方轻声问长公主,“殿下,太后金印可在?”
文康长公主看向谢莫如,谢莫如道,“内阁必要过来请旨的。就是一会儿雨停着人回帝都,最好请太后娘娘下一道懿旨,帝都情形不知如何,但有太后娘娘懿旨,太子殿下总能放心。还有在帝都的后宫女眷,也请太后娘娘下旨安抚方好。”
文康长公主道,“你说的是。”吩咐宫人去请了长泰公主出来,文康长公主同长泰公主说了,后来还是文康长公主出面,才将太后印鉴要了出来,又与长泰公主道,“进去同她们说,谁宫里府里有不放心的,只管写上一封家信,待一时命特使带回帝都去。”
至于拟旨的事,自有内阁来办。
内阁有三位阁臣相随,首辅苏相,次辅李相,还有一位兵部尚书方相,方相尚不知下落,便是苏相李相打头儿,在御帐外求见,文康长公主命苏相李相进来禀事。
文康长公主依旧倚在榻椅之上,与前番不同,在文康长公主身边的人不是胡太后了,李相刚刚见过谢莫如,如今见谢莫如坐在文康长公主身畔,不由一怔。苏相未曾见过谢莫如,但观其装扮,已心有所感。果然,文康长公主特意道一句,“这是五皇子妃。”
苏相李相只得再对谢莫如行一礼,谢莫如将手一摆,“说正事。”
苏相是首辅,自然是他来说,苏相道,“经南安侯统计,留守的五千禁军,尚有四千三百余人。其中羽林卫两千人,虎贲一千,玄甲军约摸一千三百余人。羽林卫大将军程尚随驾御前,如今有羽林将军魏安国,虎贲中郎将赵虎,玄甲军左中郎乔青尚在军中。臣等商议,待雨停后,羽林卫去林场迎接御驾,虎贲三百留守营帐,待特使自帝都回来,请太后娘娘尽快还都,稳定大局。”
文康长公主道,“苏相着两队特使出发吧,一队去御林苑行宫,一队去帝都。倘御林苑行宫安稳,我奉太后去行宫暂住。”
苏相有些疏淡的眉毛深锁,倒未直接否定文康长公主的提议,道,“那要请太后懿旨,请太子殿下稳定局势,主持震后救灾之事。”
文康长公主道,“苏相老成谋国。”
李相则道,“殿下,还是请太后娘娘还都方是安稳上策。”
文康长公主问,“你怎知帝都安稳?”
李相义正言辞,“正因地动,百姓惊恐,东宫担忧,方要请太后娘娘还都啊!”
文康长公主一直在发热,苦于皇室中男人都出去狩猎陷在外面方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听得李相言辞,长公主想说几句,却是蓦然一阵发虚,张嘴咳了两声。谢莫如命宫人捧上茶来,服侍长公主吃了两口。谢莫如与李相道,“天下惊忧,无过陛下!如今陛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如何还都!还都之后,朝臣若问,陛下何在?汝等有何颜相答!”
李相道,“臣愿意留在此地营救陛下!”
“你是谁?我们又是谁?没的叫臣子留下,反是皇室先走的!陛下皆因信任太子,方在出巡前命太子主持帝都,如今帝都情势未明,怎可直接就请奏太后还都!李相所言所为,不觉着太没道理了吗?”谢莫如道,“此事就这么定了,雨停之后,立刻谴人去行宫查看,我等迁往行宫,便可再腾出人手去搜寻帝驾!若奉太后返都,四千三百禁卫军,起码要占用一半去,再加上各种排场繁琐,你们是要将人手功夫都耽搁在奉太后还都之事上么?那样,何时才方能找回陛下!”
李相终于不说话了。
谢莫如眼神扫过李相,看向苏相,问,“内阁还有什么安排?”
苏相道,“既然娘娘要暂往行宫小住,那么,我们这里人手就更充沛了。留出三百人在这里清扫,一千人随太后驾前往行宫,余人皆安排去林场,分头寻找陛下。”
谢莫如问,“林场如何搜寻?”
苏相道,“陛下与几位殿下狩猎的林区不同,当按区域搜寻,待老臣等与南安侯商量妥当,再来细禀娘娘。”人手突然充裕,自然会另做安排。
谢莫如问,“还有别的事么?”
苏相道,“要就近自冀州调用一批防瘟疫的药材,还有大夫。清单内阁与已太医正拟出来了,请娘娘阅览。”苏相将写的奏章转交内侍呈上。
谢莫如先请文康长公主看了,文康长公主颌首,“内阁拟旨吧。”
苏相道,“还要请太后娘娘下懿旨,安抚宫中,安抚帝都朝臣才好。”
这事谢莫如已与文康长公主商量过,文康长公主道,“可。”
苏相再道,“请从帝都调用羽林一万,虎贲一万,玄甲一万,赶往林场救驾。”
谢莫如问,“人够吗?”
苏相道,“内阁与几位将军商量过,三万足够的。”
内阁与文康长公主、谢莫如商议出个条陈,苏相李相就出去拟旨了,文康长公主一阵虚脱,险晕厥过去,谢莫如看她面似火烧,连忙道,“殿下进去歇一歇吧。”
文康长公主唤近身侍女过来,将太后的金印交给谢莫如,兴许是烧得厉害,文康长公主的目光灼热,喘了两口气,文康长公主沉声道,“一定要把陛下救回来!”
谢莫如是个谨慎的人,这个时候她犹是一丝不乱,道,“还是叫长泰公主掌此金印吧。”
文康长公主已将装有太后金印的玉石匣子沉沉的放到谢莫如手中,方吩咐侍女,“请长泰出来。”长泰公主出来后,文康长公主撑着就说了一句话,“与莫如做个帮手。”便昏了过去。
待宫人跑出去喊太医,将文康长公主送进去安歇、诊病、熬药等一系列结束后,谢莫如方有时间与长泰公主推辞一下太后金印什么的。长泰公主道,“你就收着吧,咱们在一处,也是一样的。”
不得不说,文康长公主虽然对政治不大了解,但权术上还是非常有一手的。要谢莫如自己,她守不住这太后的金印,何况胡太后也绝不会把自己的金印交给谢莫如保管。可这个时候,男人们生死未卜,女人们平日里内闱中弄些小巧则罢了,具体事宜上是真不成,明显需要谢莫如这种会拿主意的人出来顶上一阵。让长泰公主出来,一则安抚胡太后,继续留住金印;二则将金印给谢莫如,也是信任她。让长泰公主这位元嫡所出公主在一畔,也是分担谢莫如的压力,省得诸臣挑剔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