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知道,五皇子开始收拢人心了。
这很正常。
而且,地方官也并不反感。毕竟,五皇子收拢人心干的都是好事。如今吏治尚可,有这么位成天想着民生建设的藩王,对于地方官而言并非坏事。
何况,他们是流水的官,五皇子却是铁打的藩王,不出意外的话,闽地非但是五皇子的封地,以后五皇子的子子孙孙们也要住这里的。这江山是人老穆家的江山,闽地是五皇子的地盘儿,五皇子又不是个昏馈人,自然要好生经营闽地的。
谢王妃虽然气派足了些,做的都是贤良王妃的份内事,在帝都她每年冬天都设粥棚施粥,如今到了闽地,也是一样。王妃都这样了,余下有些体面的人家自然有样学样,只是还得控制施粥规模,不敢越过王妃去。
朱雁以为谢莫如不会再举行的宴请当地士绅的宴会,在进入腊月的时候举行了。
朱雁给谢莫如的名单很是中肯,名单上的人都是闽安州有名望的书香人家,余家亦在其间,余谢两家是正经亲家,这是正经亲戚,早在谢莫如与五皇子到闽安州的第一天,余家就递了帖子请安,不久后就往王府递帖子亲自过来拜见。
来的是余家族长太太,余大太太。
余大太太年岁比谢姑太太略长些,出身就是闽安州齐氏家族,余大太太与谢姑太太是嫡亲妯娌,俩人都不是傻的,余大太太是族长嫡系,谢姑太太嫁的虽是二房,余姑丈也是嫡出,本就亲近。而且,俩人娘家,齐家是闽安州的经世家族,谢家在帝都也算中上人家,何况谢姑太太的嫡亲兄长为一部尚书,正经实权高官。妯娌二人关系不差,故而,余大太太说起话来也是恭敬中透出亲近,道,“说来娘娘到的第一天我就该来的,只是想着那时娘娘千头万绪,且一路上车马劳顿,故而不敢轻扰。所以,直到现在才过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怠慢之罪。”
谢莫如笑,“早就见了亲家太太的帖子,又何罪之有?在帝都时亦听姑妈说起过亲家太太,我们这一就藩,以后就长长久久的在闽安了,咱们来往的时候啊,多着呢。”
余大太太一听这“亲家太太”的称呼就轻松了些,笑道,“可不是么,自从知道娘娘与殿下分封在闽地,我们无一日不盼着娘娘与殿下早日过来呢。”这话绝对是实话,余家长房未曾出仕,二房显赫明显胜过长房。不过长房会做人,两兄弟情分深厚。余家与谢家正经亲戚,谢莫如是闽王妃,不说什么借王府的光,就是本身这关系也能唬住不少人的。余大太太知道怎么拉关系,先是问候了谢莫如在闽地的生活,说了些闽安城的境况,接着就说起在帝都的余帆余瑶兄妹来。
谢莫如不论余帆余瑶,还是对在北昌府的余姑丈谢姑太太夫妇,都有所了解。余大太太这把年岁,本身能做家族宗妇,自身素质也是不差的,寥寥数语也知道谢莫如与二房关系是真的不错,余大太太十分欢喜,二房妯娌是谢王妃嫡亲的姑妈,最亲近不过的血亲,余大太太就盼着她们亲近才好。
要来之前,余大太太不是不心里打鼓的,倒不是她消息灵通知道谢莫如在帝都的名声,主要是她娘家族弟在总督府任职,说起过谢莫如,听说总督大人在谢王妃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谢王妃一说话,五殿下都不敢高声。余大太太是个素质中上的大家主妇,论地位远不能与谢莫如比的,虽说两家是亲戚,但倘若谢莫如哪里不顺意发作几句,她除了听着,还是听着。如今说起话来,倒觉着谢莫如挺和气的人。
俩人说着话,气氛极好,谢莫如就同余大太太打听了,“亲家太太娘家姓齐,营建司倒是也有位齐大人,不知亲家太太可认得?”
余大太太笑,“我有位娘家堂弟,在营建司当差。要是我没想错,娘娘说的该是我这位堂弟,他现在就管着藩王府营造的事。”
谢莫如淡淡一句,“倒是见过。”
余大太太十分恳切,“他是个憨人,原本叔叔家是想他科举的,他偏爱木匠机巧,房屋建造,我娘家叔婶也没了法子,只得随他了。”
谢莫如微微颌首,并未多言。余大太太见谢莫如不再多说,她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再提自己娘家堂弟。
总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亲戚初次见面的寒暄。谢莫如的亲切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过,谢莫如能抽出时间来见一见余大太太,也足以说明对余家的好感了。
而这次谢莫如宴请闽安州的士绅女眷,自然还会有余大太太的一份请柬。
江行云亦是谢莫如的座上宾,在帝都城时,谢莫如府上也会有这样的茶话会,她们诸妯娌公主都是轮流做东的。一般这个时候,江行云鲜少过去。此次在闽安府,五皇子刚祭奠过江行云父祖,自来身份都是互相抬举的,江行云也乐得出席。
再说,就是没有政治考量,她本就与谢莫如交好,谢莫如需要她出席的话,她一样会答应。
江行云就坐在谢莫如左下首,一道与诸家太太寒暄,闽安府里,有些年头有些历史有些名声的也就是余张徐齐四家,余家就是谢姑太太的婆家,余大太太先前就见过,谢莫如也略知一二。张家在闽安城也有些年头了,子弟一直念书的,前朝出过侍郎,现在张家三老爷在外头任着知府,并不是什么高官,但在闽安州也是数得着的人家了。连张嬷嬷知道张家的历史后都觉着不可思议,道,“这就算有名望的人家了?”祖上最大官儿不过侍郎,如今家族子弟最高官职是知府,这让一直在尚书府当差,后跟着谢莫如到王府的张嬷嬷都有些觉着,这闽地果然无甚人才啊!其实是张嬷嬷想左了,帝都朝廷拢共才有六位尚书,算起来一个省也合不上一个啊。张嬷嬷虽是下人,但因为当差的主家显贵,故而眼界颇高。
倒是齐家,如今有些落败,如营建司的齐大人就是齐家子弟,他家家族最出息的子弟就外头任同知的一位齐四爷,据说是家族的明日之星。但因为齐家祖上前朝是有过爵位的,在张嬷嬷看来,倒比连祖上都没显贵过的张家强。
至于徐家,商贾之家,徐家族长捐了个五品职,竟能与士绅之家的太太同列,张嬷嬷更觉大开眼界。不过,张嬷嬷对自家王妃的眼光还是放心的,因为谢莫如根本没给徐家发帖子,转而请了闽安州官办书院的冯山长太太冯太太。
与这些人,就不必行宴了,无非是尝尝闽州本地的茶,说一说闽地风土人情,最后表达一下对书香之家的赞赏,尤其谢莫如说,“王爷对有学识的大儒最是祟敬,在帝都时,北岭先生的闻道堂就是王爷奉御命亲自操持的,此次过来就藩,虽不能请北岭先生亲至,也特意请了几位北岭先生的高徒一并过来闽地,以利教化。诸位皆是书香之家出身,族中但有向学子弟,皆可过来请教。就是冯太太,我听说你们山长的学问亦是极好的,都是有学识的大儒,多可切磋,以兴文道。”
谢莫如很了解人心,这些人家论家世,很难说得上显赫了,只能在小小闽地称雄,在谢莫如面前说家世更只有自卑的份儿。而谢莫如也没有在这些人面前一览众山小的意思,所以,就要有个好的话题。没能说家世,更不好说财富的,这更不玷污了书香的清白,所以就得说文化。
家世没落怕啥,咱书香出身啊!家境清苦怕啥,咱书香出身啊!爵低职微怕啥,咱书香出身啊!
基本上,谢莫如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么个茶话会下来,几家太太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心里却觉着,闽王妃不愧是书香出身,果然有见识,不是那等浅薄人。
当然,气派也是极气派的。
谢莫如天生气场,也是没法子的事。
谢莫如让江行云一并参加茶话会,自然是有其用意的,谢莫如想摸一摸闽安府的底,但她身份太高,等闲人真巴结不到她跟前儿来。就譬如徐家,据说是闽地首富,但身份之天差地别不说,加上徐家是大皇子的人,谢莫如还不想见他们。
江行云就不一样了,江行云与谢莫如十几年的交情,再加上江行云出身是有的,可论身份现下只是民女,所以,江行云在身份上就便宜许多。何况,她祖籍又是闽安州,哪怕现在宋家没人了,只是人丁不旺的缘故,而非是有什么罪责。
故而,江行云往上能结交官宦世家,往下能见商贾平民,较之谢莫如,便宜不知凡几。
谢莫如的用意,江行云自然也猜到了一些。
而且,她住在自家祖宅,有些太太要走她的门路,比登王府的门更加方便也是真的。
江行云道,“这些不过小事,也是琐事,我来效劳是无妨,只是你莫舍本逐末。”
谢莫如问,“何为本,何为末?”
江行云虽为孤女,到底将门之后,当下便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谢莫如道,“暂不急,也急不得。”
“你心里有数就好。”
谢莫如轻易不与他人吐露心思,江行云不是他人,故而,谢莫如终是道,“都说永定侯带兵有一手,我却觉着,永定侯做将领可以,但并非名将。你说呢?”
江行云道,“世间名将,有一种是天生的,少年成名,不为罕见。史上如白起、项羽、韩信、卫青、霍去病等便是名将。还有一种,百战磨练,方能一展光华。永定侯为将的本事,我不好论断,但永定侯做官的本事肯定是不错的。”
谢莫如笑笑,要不为何在御前保下永定侯呢?
谢莫如是个极聪明的人,聪明人,说话上便有所克制,所以,有些话,谢莫如是永不会诉诸于口的。所以,能同谢莫如做朋友的,首先也要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能明白朋友的心思,这是做朋友的首要条件。
谢莫如从来不担心永定侯政治上的本事,可眼下,谢莫如需要的不是政治上的聪明人,如江行云所言,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一国如此,一地亦如此。要完全掌控闽地,没有一支自己的军队是不成的。更何况,谢莫如所需不仅仅是一支军队,想要短时间内扭转闽地战败的颓局,她需要的是一场胜利!
并非柳扶风所言的,□□。
于谢莫如,她需要的是让五皇子在诸皇子间出人头地,而□□只是一个太平藩王所需要的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