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荃置身一片狼藉的雪崖之上,又见到灵鹤,道尊两只灵兽,当先大致已经可以了解雪崖上爆发了一场激战。
温荃置身侯府,是跟随杨业的随从高手,这处山庄酒庄也是他负责安排,自然知道宋臻在此破境,所以第一时间排除了宋臻是敌人的想法,也压制了第一次见到灵鹤流光,道尊獬泽真容的内心震动。知道和杨泽宋臻为敌的人,已经离开此地。但更让他震动的,是以宋臻的修为,以及身为大晔天监执宰的杨泽都到了这般狼狈地步,可想而知之前两人面对的,是何等可怖的敌人。
只是宋臻的修为就达到了温荃无法议论揣测的地步。而他亦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所不能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探求太多,是以现在只是扶起杨泽,并未多问。
当年的杨三世子,如今已经成为了担负起大晔极大责任的天监执宰大人,他所经历的,必然将是非凡之事,且这种事情,日后还将更多。
杨泽向温荃道了声谢,望着七夜离去的那片天际,想到他叛出天墟的一番话,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想着七夜本就是极端危险之人,如今没了天墟约束,置于这片天地之中。这大陆之上,还有多少人能够拦得住他?还有多少人堪站在他的面前?
此去就像是困龙挣脱池沼,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无论如何,杨泽已经将他视为敌人的行列,有朝一日,他们终会碰上,在那之前,他必须变得比他更强,才不复今日之危。但这对杨泽而言,还是一道极为遥远的距离!
杨泽感觉到体内回复的力量,想起什么,陡然扭头朝宋臻望去。
两人目光对视,突然生出难以言明的感觉。此时空山清风,雪尽稍晴,空气极为清新,很难想象他们之前刚刚经历一场千钧一发的生死之局。
而同样的情形,两人似乎一直以来从天墟下界开始,经历过了多次,在他们路过常陆岐山之地。在他们一并前往神道山之时,以及在他们一路最终转回大晔的旅途之上。
两人从最初的敌视,到终于无奈达成协议,彼此求同存异一起远行。想到在鹿岛国,她跟着自己一起到处抢八尺琼天玉的时候。想到当日踏足神道山,宋臻说不会让自己死的那番平静言语。想到在黄湖壁垒,他们一同并肩而望黄湖的美景。想到在卫国之战胜利的上林城,她曾靠着他肩膀看了一整夜繁星。
面对杨泽的目光,宋臻眼眸竟然破天荒有些微的躲闪。
她经过调息,如今已经回复了足够活动的气力,加之破境带来的改变,她此时从雪地拖曳着纱裙长身而起,整个人自内而发的美丽气质,让温荃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都一阵凛然惊叹。
只是这一时空寂,两人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杨泽隐隐觉得,之前羁绊着他们的误解,似乎在这一刻解开,这种松了一口气却又怅然若失的感觉,竟然不知道来自哪里。
似乎这样一直有彼此误解纠葛的理由,才是极好的。否则似乎便无法和她这样的女孩,生出任何交集。
片刻后,宋臻还是开口,“你既然继承了小师尊青天河的传承,那便已经有资格成为第五灵尊...你既然是灵尊,那乘骑道尊下界,就不算叛离天墟...你既然没有触犯天墟之规,那我也没有理由,将你遣送回去吧。”
莫由名来,杨泽也似乎从她语气中,听到了些许失落。
他来不及更深入的咂摸这股失落,宋臻已经扭头朝道尊望去,应着她的眼瞳,道尊似乎有些惧怕,微微的退了一步。她淡淡道,“道尊是大法尊从前驯服的一只强大凶兽,如今跟随着你下界,看得出你将它驯服得极好。而至今为止,大法尊都没有进一步追究,可以知道,他对你早有安排和信任...所以也不需要我将它带回去了,还望你以后,要好好压制它的戾气,否则一旦解开封印,它就将成为降世的灾难。”
听着她的这番话,杨泽莫名有股怅然的意味,但随即他不动声色道,“道尊那劳什子的封印,我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犯,倒不如你一路随同,也好过我犯错误。”
宋臻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盛情的邀约却被拒绝,杨泽自尊有些受挫,不过双目掩饰极好的眯了眯,“你是打算...?”
宋臻望着雪崖高处的远方天际,那里的日晖已经沉入了群山之中,渲染出薄暮的壮丽,“七夜反叛而出,此时引发的震荡远比此间更大,我要阻止他...或许杀了他...”
但随即她对杨泽露出一丝笑意,迈步灵鹤流光面前,用手梳理它的毛羽,不过这次的笑容并不让杨泽背脊发寒,而是在这雪崖上,令人发自内腑的一丝暖意温和。
“我要走了。”
这随即而来的话,却让杨泽微微怔了怔,脑袋暂时空了一块。
他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但实际他明白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宋臻骑身灵鹤之上,几缕秀发迎着清新空气缭绕,注目着杨泽,美目瞳光有些轻微的颤动,随即柔声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不过一路而来这段和你相处的日子...”
“我会记得的。”
杨泽有些不敢相信的睁目望着她,这原本会如此时片雪般纤尘不染的女子,世间俗事亦无法让她沾惹尘埃,而她这句会记住一切的话,是否意味着她的明镜清心之中,因为自己而惹了尘埃?
杨泽来不及去看她更多的神态表情,来不及体味内心因这话的震动...以及去注意她眼眸之中此时是何种神色。
她就那么在那只该死的骄傲灵鹤托带下,振翅而飞,只留下晖日下一抹妙曼清影。
转瞬消逝虚空。
瞬息间已是雪崖空山,唯存一丝空气里缭而不散的温香,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