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金鳞水道之上,河水在夜空下如墨沉静,如同一场大幕已经悄然拉开,无形的席卷影响到每一个人。
水道之上,众多楼船透出来的灯光,在夜色下合成暖黄的色调,铺泄在水路之上,斑驳阡陌。
中央的那艘宋阀宝船尚未完全沉底,几个小型密闭舱使得船只下沉速度较慢,使得上面的人有时间来等待接援。好在很快的时间里面,就已经有打着宋阀旗帜的船只星驰火急的驰援而至,接去了在舢板上等待救援的那位青年和身边护卫,以及船只上的船员们。
看到那个青年上了宋阀驰援的船,周围不少属于各个势力派系的船只,实际之前就已经蠢蠢欲动的想上前接应,不过不知道是对那艘将沉船只之上宋阀旗帜的某种敬而远之,亦或者是对眼前局势不明了的忌惮,所以最终他们即便想和宋阀搭上线,却最终慎重到没有进行这样的举动。任由得宋七公子的舢板在河水上上起下沉,漂浮不定。
很多时候,盲目和宋阀这样的帝国豪阀搭上线,或许带来的不是对自身的益处,甚至还可能成为那个巨佬手中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和随时可被摧毁的炮灰。
这些来自帝国各个派系势力的船只们,他们在宋阀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似乎很大程度上也没有资格让那个巨人看在眼里重视。这是历来现实无比的问题,想要获得对方重视,便需要有相应的实力,若无实力,只怕最终也会引火烧身。
上了附近最快赶到接应的宋阀船只。宋净一行人也不顾湿漉狼狈的仪态,自行打坐调息。那驰援的宋阀领头人情绪极为凝重,想来这件事已经以极快的渠道传往宋阀内部去,所以事情才会显得严峻。
损失一条宝船虽然不至于让宋阀肉疼,只是宋阀最近这几十年中,却从来没有吃过如此之亏。所以安逸得太过久了,还头一次遭遇威望被如此挑战之事。使得宋阀庞大的内部。也不由得对此事急遽关注起来。
“三公主的船只已经过了嘉誉峡,也婉拒了我们宋阀派船护送的安排。”前方的人登上船来,带来了最新消息。
“让我们的船回来吧。”宋净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三公主固然不是和相国同一条线,但此时也绝不至于和我宋阀如此亲近,此举倒也是意料之中。不过今天对我宋阀而言,可是一件好消息啊。”
随即他望向先后从调息中回复过来的赵老五,宋鲁几位高手。微微皱眉,“那个青年...赵老,依你之见,对方修为到底在什么层次?”
赵老五盘坐在地,他垂下的发髻还有些湿漉漉的狼狈。沉吟片刻,仰头道,“此子有些古怪。和他交手之前。我能感觉他的体内气机,确实在我之下,然而交手之时,面对我天玄上的修为。亦不落下风。既如此,他的真实修为。实在是让人猜测不透!”
天玄中阶五品的宋鲁惊讶道,“赵老乃是天玄上二品修为,竟然也看不透对方?难道此子当真如此高深莫测?只可惜赵老五你先被黑鸦之阵所创,否则保持巅峰状态,兴许能够测出对方深浅。”
那叫做赵老五的宋阀高手眼睛微微一眯,道,“修为高低并非代表着战斗真实水平,此子虽然修为难以揣测在哪一个级数,但观其出手,不拘泥一格,大有天马行空之势。作战方式古怪且万变,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战斗心态都把握细微,这是拥有极为丰厚的战斗经验。显然此子成长到如此地步,经历了极为苛刻的磨练。讲究的是杀人的技巧,而不是修行战斗的技巧,显然比一般的天玄境修行者,还要更加的危险!”
众人微微凛然,赵老五如此的一番话,已经可以给此子在宋阀高层送报的评价中,添上一些浓墨重彩了。
大部分的修行者,包括哪些阑苍修行院的修行者。无不是娇贵的,被宗派供养,被帝国着重,有帝国提供的灵丹妙药作为支撑,尽管每年有实修,但那更像是在重重的保护下的一场放牧。
又有谁真正经历过无数的生死之局,然后从中领悟到修行之真意,还能安然无恙的幸存下来继续进步?所以光是一战之间,宋阀众高手便能体会到那个大晔青年从无数磨练中留存下来的气魄。感受得到这种真正经历过死亡和危机所铸就的某种魄力。
这是大部分那些帝国贵阀的所谓高手们根本不具备的东西。是人从生死之间才能领悟的气势。
星夜如晦,距离这场轰动帝国的序幕拉开不过数个时辰。从水道宝船废墟中探查而归的宋阀调查者们离开废墟登上船只。带来的是另一个更加震撼这个夜空的消息,“黑鸦符阵反噬宝船,这是从来不会出现的差池,经过复原调查,这黑鸦阵,极有可能被人所篡改,调整了符文的结构,从而使得黑鸦阵触发之后,是朝着船内....”
这个消息传出,众人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他们之前虽有惊疑,但仍然没有此时真正得出确切结论这般让人震动。
“怎么可能!我宋阀黑鸦阵闻名修行界,至今为止,就算是西陀殿的经卷,对黑鸦阵也只有描绘,并无确切的结构详注。此乃我宋阀高等符阵,绝不可外泄,你的意思是有人掌握了我黑鸦阵的结构,从而在原有的阵纹上改变了符阵释放方式?”那个率先至此的宋阀中人惊疑道。
“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荒谬的事是如何办到的,但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那名负责调查的符咒师沉默,眼底的震惊异动尚未褪去,“掌握符文结构符理,这还不足以让人觉得可怕,因为这是可以办到的事情...但符文阵法必一次成形,这是符术的三大真义万古不变的定理之一。所有的符师们,所制作的符文必一次成形。任何在这之后对符文的修改篡动都会导致符文的彻底失效,这是千万年不变的真理,天下间就算是那些传说中的符术大宗师,哪怕是符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化万物于自然之境界。也绝不可以违背!”
“符写真义,符画真理。符道自然。符术代表着世间的真理,只有正确的符文才会合天道,授天意得以运作。天理不可篡改,所以符术实则是天赐的圣物。自古以来,人们只有接受天所化的神给予赐予的符道,掌握它,让其为自身谋福利的权力,而没有任何篡动改变的权力。”
“符文必循天理而运作。这是正途。然而这种可以篡改天命的方式...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的言语可以描述...”
面对惊色不定的赵老五,宋鲁等人。宋净神色微滞,随后朝那名符文师道,“是不可以描述...还是不敢描述?”
那名符文师脸上的惊色终于掩饰不住,身体都有些因为恐惧而些微的颤抖。“即便最古老的符书,也不敢对这种情况多做详解。但我知道天道不可逆,而一旦逆改。这便是...天命的另一端。那不可预知的黑暗深渊...”
宋净面色苍白,喝道,“说!”
那名符文师双肩微颤,终于在极为逼仄之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讳忌莫深,却足以令在场众人背心脊髓立即寒意攒脑的一个字。
“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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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当然如此!
船只之上的众人。兀自沉默震惊不已。他们望着繁星如晦之夜空,那些密布的繁星之间,那些遥远极墨黑之处。仿佛有世界中一直埋葬的极可怕一处,将露一角的恐惧。他们在恐惧,世人在恐惧。
宋阀宋七公子宋净呆呆默然片刻,喃喃自语,“当年的那件事...揭开了这片大地最可怕最隐秘的一角...但尚似乎还能遮住那片黑幕。而如今...这世界遮不住的那深渊,似乎终于重现于世,重现端倪了么...”
随即他立即道,“今日此事,除我们这里的人之外...”宋净一点一点扫向在场几个人,仿佛从嗓子最低处透出来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绝不容再有任何其他的人知道...否则...后果,自负。”
在场的众人都陷入极长时间极为大段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