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广志那是承恩公府钱老夫人的眼珠子心肝儿,一听说宝贝孙儿要被流放三千里,老太太登时气都喘不过来了,捂着胸口就要往后倒。︾樂︾文︾小︾说|
吓得钱太后一张脸都白了,赶紧扶住老母亲。
钱老夫人一把抓住女儿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沟壑丛生的脸上滚下泪来,颤颤巍巍道:“志儿是不争气,可何至于要被流放三千里,那秀娥不过是个贱婢而已,还是咱们自己家的奴婢,死了便是死了,老婆子活了七十年就没听说过哪家主子要为奴婢受罚的。”
‘奴婢畜产,类同资财’这是律法中明文规定的,奴婢就是主家私有物,便是打杀了,名不告便官不究,有人告了交赎金即可。
乍听是这个理,可秀娥那情况不同,她是皇后流产一案的关键人物,事发地点还是在宗人府,在祁王眼皮子底下。
外戚和宗室的关系有点微妙。因为太后的缘故,皇帝优容外戚,待遇甚至在大部分宗室之上,可宗室觉得自己和皇帝才是一家人啊,外戚那是两姓。钱广志在宗人府杀人,这事踩到了宗室的痛处。
钱太后张了张嘴,嘴里就像是被塞了铅块,说不出话来。
钱老夫人老泪纵横,紧紧的抓着钱太后的手哭诉:“明眼人都知道这事背后有人在捣鬼,可陆家为何还是抓着我们不放,他们这是记恨咱们家把舜华送进宫来。他们要趁机报复咱们家!还是要拿咱们钱家立威,杀鸡儆猴呢!要是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外头人怎么瞧你,怎么瞧我们钱家,堂堂太后连娘家人都护不住,从此以后谁还把你这太后看在眼里!”
钱太后霎时一怔,瞳孔微微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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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钱太后晕倒,皇后握着印玺的手瞬间僵直,再是按不下去。母后为何晕过去,他心知肚明,这一刻皇帝心乱如麻,便觉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他。
一边是含辛茹苦养大他的母亲,饮泣吞声说着钱家的无辜。另一边则是憔悴苍白的陆静怡,神情哀婉的默默流泪。
皇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成两半,他该怎么办。皇帝犹豫不决,遇上了人生中最令他左右为难的问题。
承恩公见皇帝面露挣扎之色,陷于两难之中,知道这是钱家唯一的机会了,一旦发出明文,就再也没有回旋的机会。承恩公再一次跪倒在地:“陛下,您赶紧去看看娘娘吧,娘娘身体向来不好。”钱太后总能让皇帝回心转意,且那儿还有老母亲在呢。
声若响雷,震得皇帝倏尔回过神来,到底是对母后的担忧占据了上风,皇帝含糊道:“诸位卿家,此事容后再议,朕先去瞧一瞧太后。”说着快步从御案后走出来,垂着眼不去看诸人的脸。
承恩公赶紧跟上,经过儿子身边时还拉了他一把:“还不去看看你姑母!”
钱广志大喜过望,立马站起来,顿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以及不可为人道的得意。
皇帝要去当孝子,大家能怎么办?
让行呗。
“恭送陛下!”在场大臣不约而同道。
皇帝的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凌乱,可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像是逃难似的。
皇帝走了,钱家父子也走了。
被招来的大臣们就这么站在上书房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落针可闻。
祁王清咳一声,打破凝滞,尴尬的看了一圈,身为叔王不得不为皇帝圆场:“诸位大人先散了吧,这事明儿再议,再议!”能议出个什么鬼哦!
钱家真是拖了一手好后腿。
在这一瞬,祁王想到了先帝期间的郑家,他敢打赌不只他一个人这么想。有人已经开始对皇帝失望了吧,皇帝初登大宝,威望不足,老臣们本就有些轻视他,他不好好表现拉拢人心,反而去寒人心。
祁王暗暗一摇头。
“散了吧!”说话的是凌渊,声色平平,让人听不出他心情如何。
说着他带头往外走,他一动,旁的人才动了起来。
见状,祁王目光一闪,复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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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钱家父子匆匆忙忙到了慈宁宫,钱太后正虚弱的躺在床上,钱老夫人则在一旁抹眼泪。
但见憔悴不堪的母亲和白发苍苍的外祖母面上皆是泪痕,皇帝的心就这么揪了一下,难受的慌。
“母后如何?”皇帝连忙去看御医。
御医垂着眼恭恭敬敬道:“回陛下,太后娘娘晕倒是伤心过度所致。太后年事已高,早年又亏了身子,万万不可大喜大悲,否则有伤寿元。”
随着他的话,皇帝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时,钱广志噗通一下子跪下来,膝行向钱太后:“姑母,姑母,都是志儿不孝,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可姑母,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想杀她,我巴不得她活的好好的,把幕后黑手说出来。”
皇帝嘴唇颤了颤。
钱太后突然抓紧了他的手,哀哀的看着皇帝的眼睛,哽咽道:“皇帝,母后只问你一句话,你真的觉得皇后流产之事,是你外家做的吗?你若是认定是他们做的,你要杀要剐我都不会反对。”
钱老夫人敲了敲床榻,老泪纵横:“陛下,皇后怀的可是您的嫡长子,咱们家便是再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去谋害皇后。”
承恩公悲声道:“老臣知道他们都觉得我们家舜华在宫里,所以觉得我们有动机。可别人不知道,陛下还不知道。舜华打小就喜欢陛下,非陛下不嫁,我们也是拗不过她,只得成全她。送她进宫只是想全了她一片女儿家心思,并非是与皇后要争什么,皇后娘娘出身显赫又是正宫嫡妻,我们怎么敢呢。再退一步就是要争,舜华能不能进宫都是两说,进宫后有没有皇子也尚未可知,现在就害皇后娘娘,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陛下明鉴啊!”
接着便是钱广志,他痛哭流涕,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陛下,都是微臣莽撞,请陛下降罪!”
连番攻势之下,皇帝已是溃不成军,他支支吾吾:“朕自是相信外家,可……”
钱太后截过话头:“既然皇帝你相信外家,那你为何要如此重惩承恩公府?”说到伤心处,钱太后泪流满面:“你舅母十五岁嫁进钱家,孝顺恭谨,送走了你曾外祖父母,又送走了你外祖父,这些年照顾你外祖母无一不妥帖。又为钱家生儿育女,打理上上下下,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老临老却要被她外甥送进庵堂剃发出家,你让她情何以堪。
还有你表弟,他是鲁莽犯了错,可何至于要流放西北,西北那是什么地界,你表弟养尊处优惯了,只怕还没到西北人就没了。”
钱太后伤心欲绝的捶着床榻:“你明知他们是无辜的,怎么还能如此狠心啊!”
见母亲悲痛不已,皇帝六神无主,手足无措道:“可大臣们说……”
“大臣们还不是看凌渊看陆承泽的脸色行事。”钱太后见自己都说到这份上,皇帝还是不改口,还是在家人面前,顿觉颜面无存,怒气冲冲的打断儿子的话:“这天下到底是你在做主还是凌家陆家?”
此言一出,屋里霎时静下来,静的可怕。这问题太诛心了!饶是皇帝都变了色,至于钱家人亦是屏气凝神,不想钱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