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么叫什么事……”
益都城里,听到消息的陆谦,先是懵懂,清醒来后就狠狠地摔了个茶杯。
大战在即。官兵将士都在养精蓄锐,只待来日厮杀。这猛然的却蹦出了这么个鸟事儿来。
陆谦很为难,他很坐蜡。
太史公说过,有的人死了轻如鹅毛,有的人死了重如泰山。这战场上死的人就是比鹅毛都轻,性命不比草芥更贵重了;可战场之下死了个人却是比泰山都重。
两个当事人的身份太‘显赫’了。
曹正是梁山泊聚义的头领之一,是林冲的徒弟。老早的就投效梁山泊,虽然仅仅是上了梁山泊一趟,便被派去登州做事,但无疑是属于山寨老人。且从根源上讲,乃属陆谦的嫡系。他自然不愿杀人。
虽然曹正打死了人。
而那王全德也名望不低,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士绅大户出身,此事一出不知道引来了多少同类人物关注。那事情是传播的极快,影响已在变大。陆谦都能轻易看到士绅大户们在其中施展手脚留下的痕迹。
而从王全德的行为角度出发,他还是在为‘官府’作事儿,若是白白的死了去,非但士绅大户们会大大不忿,就是贫民百姓,也会多有非议,将梁山泊视为往日官府了。
那就是明摆着的——官官相护。如此这梁山泊与老赵家有何区分?一样的污黑。凭白会生出诸多的麻烦来。虽说现在这个事情还只限于青州南部。
而更叫陆谦气闷的却是,梁山泊现下组织人编撰的法令上,此类事儿根本无有定论。
梁山泊编撰的律法大体上办照宋律:
【斗殴及故杀人】
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
○故杀者,斩。
○若同谋共殴人,因而致死者,以致命伤为重,下手者,绞。原谋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余人各杖一百。
一凡同谋共殴人,除下手致命伤重者,依律处绞外。其共殴之人,审系执持鎗刀等项凶器,亦有致命伤痕者,盖刺配充军。
可没有太过详细的区分其内因由。事实上,对于‘官府’来说,这种事儿也没必要分的精细。就好比后世,兔子也没有过失杀人罪,而挑衅杀人和被挑衅杀人的区别似乎也挺那啥。
曹正是一棒打中王全德,为众人所共见,那是很主动的去打的。说他一个过失杀人都很勉强。
梁山泊的律法中关于这“过失”也是有定论的:若过失杀伤人者,各准斗杀伤罪,依律收赎,给付其家(过失: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如弹射禽兽,因事投掷砖瓦,不期而杀人者。或因升高险,足有蹉跌,累及同伴。或驾船使风。乘马惊走。驰车下坡。势不能止。或共举重物,力不能制。损及同举物者。凡初无害人之意。而偶致杀伤人者,皆准斗殴杀伤人罪。)依律收赎,给付被杀被伤之家。以为营葬,及医药之资。
曹正的行为都很不符合其中规定。
而若是秉公而行,按照梁山泊一直来坚持的‘正义’,曹正会死的。
非但是陆谦焦怒,旁边的林冲也焦急的很。
鲁智深开口说道:“那王员外死的是有些亏欠,可他污蔑曹正兄弟在前,事出有因,恁的要曹正兄弟为他陪送性命不曾?”
“照洒家看,赔付他一笔钱财事了。”
显然,鲁智深也不愿意看曹正去死。但鲁大和尚乃是耿直之人,梁山泊捧出的旗号是甚?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他现下如此行为,岂不跟往日里梁山泊要杀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一般样了?那声音放得是很低的。
朱贵就非这般了。“乞哥哥高抬贵手,务要放曹正兄弟一则。”乃是明白白的徇私。理由是,曹正潜伏登州,没功劳也有苦劳,现下梁山泊又是正用人之机,万万杀不得啊。
陆谦也就此体会到了“兄弟义气”的另一个作用,副作用,大大的副作用。
你轻财好施,重然诺,讲义气,对人慷慨大度,宽厚待人,那立马就能得群辈心意。可这既是‘威望’也是一种道德‘绑架’。这般尽善尽美的大哥怎能杀自己兄弟?就是兄弟犯了错,责打一番可以,却万万不能杀人的。这讲义气的兄弟太多,各个都是哥俩好,猛地杀人就要失去人心了。
“搞到最后,自己可不能成为“张士诚第二”了啊。”陆谦面上阴沉,心中猛地这般想道。先前时间里,他或许想到了兄弟义气会带来制肘,却从没想的这般清晰。
应该说他还不如张士诚呢。后者好歹还笼络了不少读书人士大夫,轻徭薄赋,在自家地盘上很得民心。这一点,连登基称帝后的朱元璋都极为恼火,以至于当了皇帝后还抱怨说:“当初张士诚窃据江东,那儿的老百姓至今还称呼他为张王。我今为天子,那帮家伙反而只叫我为老头儿。”
这一点陆谦是拍马难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