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狩的动物都知道,如何能将物一击毙命。她的牙齿穿透皮肉,咬断了动脉,无论右摄提怎么挣扎,她都如插进胸膛的利刃,纹丝不动。
滚烫的血四处激射,那血腥的场景,连波月阁主都感到错愕。然而小小的人有坚定的决心,她那双乌黑的眼瞳,像落在一泓清泉里的深碧,冷静又满含仇恨。悬崖上是右摄提拧断了母狼的脖子,她还不知道生命里更残酷的真相,但是眼下的睚眦必报,就已经很让人喜欢。
左摄提要出手相救,被主人阻止了,“连个孩子都斗不过,活着也没用。”他笑吟吟看着,啧啧赞许,“可造之材,十年之后又是一把利刃。”
右摄提死在了小儿之口,等他气绝她才松开嘴,然后那双浓黑的眼眸,又转向了在场的左摄提。
可是这回并不需要她大动干戈,波月阁主只一扬手,左摄提便倒下了。这孩子要留在波月阁,来历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世上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只有死人。
强与弱,一眼分明。小小的孩子没有见识过这样快捷的杀人手段,对他似乎有些畏惧,但天生不服管的叛逆,还是让她产生了攻击的念头。
她磨牙霍霍以作警告,可对方丝毫不放在眼里,仍旧一步步逼近。她怒不可遏,发出嘶吼,正欲出击,他屈起食指击中了她的肩井穴,顿时身子麻了半边,再也不能动弹了。
抱胸看她,这倔强的孩子,依旧顽强地站着。他脸上浮起悲悯的神色,“衣衫褴褛,神璧无处可藏也罢,已经等了六年,再等六年也无妨。”复撑着两膝,同她高矮持平,温声宽慰道,“别怕,欺负你的人已经被我杀了,以后你就安全了。我叫兰战,是这波月阁的主人。你叫什么?”
孩子满脸戒备地瞪着他,他咕哝了声:“我忘了,狼没有名字。”想了想道,“我给你取一个吧,叫岳崖儿,如何?”
有了名字的孩子虽然照样对他不友善,但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透过一扇髹金雕花的朱窗,一弯新月挂在天上。她悄悄瞥了月亮一眼,被他拿住了视线。
他说不,“不是天上的月牙儿。你姓岳,在山崖下出生,在山崖上被擒获,叫这个名字很应景,恰好又取高天小月的谐音,不那么棱角分明。”说罢笑了笑,负手长吟,“唉,我还是很敬重你父亲的,否则可不会让你认祖归宗。要是随便给你指个姓,你爹爹就算活过来也找不见你,你说是么,崖儿?”
对付关山越的这一战,当真杀得日月无光。
左盟主毕竟是左盟主,非寻常武林人士可比。他们制定计划,在鹊山九道口堵截他,当时他一人一马,正在去往俞元的路上,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两个信马由缰的人,穿一身黑衣,闲适地扛着重剑。日光正盛,黑衣上泛起细碎的光,待走近时才看清,黑袍上甲片密集,一层赶赴一层,每片鳞甲都只有指甲盖大小。
见多识广的左盟主很快辨清了他们的来历,“波月阁的人?”
贪狼说是,“关盟主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呀?”
关山越道:“会一位旧友。二位阻我前路,不知有何贵干?”
破军懒得多做周旋,两眼阴鸷地望着他,“听说左盟主为人仗义大方,我们兄弟想借盟主一样东西使使。”
波月阁在江湖上的名声一向欠佳,他们的出现,势必是带着杀机的。关山越料定他们不怀好意,却也不想先挑起事端,只道:“只要关某力所能及,二位请讲。”
破军一笑:“现成的项上人头!”
话音方落,两人便腾身而起,那两柄重剑的剑首聚气成芒,精准、势不可挡地向关山越袭去。
崖儿并没有现身,那两位护法心气甚高,一向瞧不上女人,他们不欢迎她插手,只让她在边上歇着。她也乐得自在,摇着她的冰纨扇,坐在枝头冷眼旁观。高手过招,一招一式都透着沉沉杀机。关山越的佩剑是茨山太阿,铁英的剑身因多年杀伐,磨练得镜面般精光四溢,和重剑相击,也丝毫不落下风。只觉满眼剑气纵横,如惊雷劈空,树顶的崖儿卷起垂落的画帛,暗暗叹了声“好剑”。
只是关山越似乎有难言之隐,一味接招却不避让,这样下去再好的功夫也会被拖累死。但于她,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最好他们两败俱伤,也免得她多费手脚。
你来我往百余回合,关山越最终把背上包袱解下,小心翼翼放在了路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崖儿悄悄潜过去看了眼,原来包袱里是个孩子,小鼻子小眼睛,精瓷做成的一样,正闭着眼睛沉沉好眠。
她怔了一下,想起自己的父母,多年前是否也像关山越一样,拼死保护她。谁知她这里正唏嘘,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放开孩子!”然后一股剑气横扫过来,她拔起身形退开三丈远,才发现破军和贪狼已经陈尸在那里了。
左盟主果然名不虚传啊,普通的兵器怕辱没了这场战斗,她两袖一震,双剑在手,正好借此机会,试试她新炼的好东西。
七夜鬼灯擎,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崖儿有时候颇具姑娘别致的心思,她给双剑取了花的名字,雄剑叫撞羽,雌剑叫朝颜。对手足够强大,才能激发出更深层的力量,撞羽朝颜是精魄化成的,茨山太阿就算再锋利,终究是凡品。关山越横剑迎接她凌厉的攻势,几个回合折损,最后一击,太阿被斩成了两截。
剑柄执在手里,剑身落进尘土,关山越兀自心惊,待回过神来,对方的剑已经抵上了咽喉。
挫败感陡然而生,没想到英雄一世,最后败在了一个姑娘手上。他长吁了口气:“阁下也是波月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