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下旬的晴天已经很热,但在西湖岸,柳堤旁,树荫遮挡,一把折扇,便能送来阵阵清凉。
杨丛义不算读书人,杨柳岸摇纸扇,湖中听曲泛舟,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做不出来,孤身一人就该登山慢走,闻一闻松柏清香,听一听鸟叫蝉鸣,感受自然之美,方能心神宁静。
临安附近没有高山,但有两片矮山,一片在皇城南边,是皇家园林,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禁地,不能游览,不能靠近,另一片在西湖北岸,林木葱郁,有小道贯通东西,山间有道观、寺庙数坐,香火旺盛,是香客和临安人闲暇之时一个不错的去处。
从凉山回到钦州之后,杨丛义已经许久没再爬过山了,穿过湖边阔道,一上林间小道,登上几步台阶,山间清香之气扑面而来,驻足深呼几口清凉的空气,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由内而外舒畅无比。
跟在香客身后慢步上山,四处停停看看,蝉鸣声一路不绝,香客无言,林中愈加安静。
不久,几名香客走上一个岔道,顺着那岔道向山上望去,飞檐阁楼耸立的高处,异常显眼,期间冒出袅袅青烟,看来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杨丛义没打算进寺庙,便转身走上一条偏僻无人的岔道,前后无人,听着蝉鸣,心也更加宁静。
越往山上走,越清凉清幽。
小草在台阶两旁长出半尺高,中间两尺宽的地方时常有人行走,杂草难生,于是两尺宽的山道蜿蜒盘旋,一路延伸到山林深处。
临安城外这唯一一处可供人放松游览的去处,自然不会缺少供人歇息的亭台,沿着台阶山道,三五十丈远便有一个,一路上已经见过许多。
杨丛义体质很好,在台阶上行走只觉得身心舒畅,并不需要休息,上山之后几乎没有停歇,顺着脚下的路一直慢慢悠悠往上走,至于何处是尽头,他才不担心,是路终归有尽头,况且有上山路,自然就有下山路。
走了许久,也许是小半个时辰,也许是大半个时辰,上山下下经过几个岔路口之后,山路似乎还没到尽头,而路上也没遇到其他游人。
再绕过几个弯,一个凉亭探出树木遮蔽的树荫,琉璃亭顶浮在枝叶上空,寂静无人的山林也隐隐传来说话声。
杨丛义信步走着,十多丈外有人的凉亭,给这片山林增添了不少人气,不然他还以为偌大的临安城今天就他一人上山呢。
一路上山,几乎所有凉亭他都没有停留,这座凉亭也不例外,何况亭内还有其他人,今天出来就想独自走走,并没有与陌生人搭讪攀谈的打算。
不过当杨丛义靠近凉亭之后,厅内忽然就没了说话的声音,室外聊天也是有隐私的,杨丛义自然懂,但他不可能因为前边凉亭有人要聊天就退下山去,于是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
目不斜视走到凉亭附近,余光扫见亭中有两个男子,他不想去看他们是什么人,快步从亭边通过,继续向前走去。
谁知他刚过凉亭三步,便听到亭中有人喊道:“杨大人。”
杨丛义心中一惊,会是喊他吗?他在临安并不认识几个人,况且才刚到临安几天,不会这么巧就是殿前司同僚吧?但哪有那么巧的事,若真是同僚,想认出他,早就认出他了,何至于过了亭子才出声。
迟疑了一瞬间,步伐稍微降低少许,却没有停下脚步。
“杨大人,在临安当了官,就认不得在下了?”身后一声笑,言语中似有几分讥讽。
此话一出,杨丛义当即停步,亭中当是故人,随即转身朝亭内看去。
只见一人身着布衣,正坐在那里,面带笑意。
“怎么,真认不出我了?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男子年纪在三十上下,看起来比杨丛义也大不了多少。
男子的面貌确实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在脑海中搜寻一番之后,毫无所获,只得抬手致歉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我们在哪里见过?”
“香炉峰,程文,杨大人记起了吗?”说话间那男子起身站立。
香炉峰三字入耳,杨丛义思绪瞬间飞回数年前的天柱山,马上想起押着三十多个逃犯从香炉峰下来时,有两个兄弟陪同护送,一个叫程武,另一个便是程文,印象很深。
认出人来,杨丛义当即上前,抱拳笑道:“原来是程兄弟,恕罪恕罪,多多包涵。”
程文迎上来,哈哈笑道:“不敢不敢,杨大人久在临安,记不得我等山野小民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