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易处又赚钱,升官又快,这等肥差谁会不羡慕?出海一趟,上缴利润几千万贯,在旁人看来,即使我们手指缝里夹一点,也有几百万贯,没人不会眼红。如果还没觉察,你看看朝廷下达的回易任务,商船百艘,利润六千万贯。显然朝中有些人以为回易很简单,赚钱很容易,以为回易船队赚取的利润远远多于上缴的利润。殊不知,船队出去的次数越多,督造回易的成本越高,换回来的海外货物也越少,最终能赚回来的利润越少。这次的嘉奖、拔擢和任务,很可能就是一副枷锁,稍有不慎,便要丢官罢职!”
杨丛义看着沉默的陆游,继续说道:“在临安城里,谁都可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唯独我们不行,如果不夹起尾巴,也许马上就会有灾难降临。你说朝廷赏赐我一座府邸是何用意?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有多少人在临安有自己的府邸,有多少人有资格被赏赐府邸?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几个。我杨丛义何德何能,朝廷赏赐我一座临安府邸?我敢大摇大摆的进去住吗?”
听到这里,陆游终于明白了杨丛义的意思。
“杨兄教训的是,是我过于轻佻了,从现在开始,一定注意!”陆游抬手认错,十分认真。
杨丛义道:“陆兄知道就好,眼下是非常时期,据我所知,朝廷正因为金人是否在准备南下,是战是和,激烈争斗。我是武学出身,在军中时间也不短,陆兄和沈兄这些年也都在军中,跟军队接触颇多,不瞒陆兄,当年选将营之事,我三人已经得罪了主和派,但由于我们常年在外,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所以我们才安稳至今。今日高升之后,如果不保持低调,麻烦很快就会来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离开临安,暂回山阴休养,避一避风头。”陆游如是说道。
杨丛义点头道:“如此也好,等我安排好回易处之事,把府邸还给朝廷,也会找个理由暂离临安,避开风头。”
说完之后,忽然又道:“对了,有件事不妨提前跟你透露,沈兄这两年负责北方回易,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金国朝廷上下正在加紧征招马匹,在往燕京和汴京一带汇集,再加上朝廷的战和之议,我推测金国很可能会在明年夏秋挥军南下,如果明年没有,最迟后年秋天一定南下,如果没有意外,大宋守不住长江一线,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你们最好搬家,不要留在山阴,可以去鹜州、衢州一带暂住,等以后击退金人,再回山阴不迟。”
“金人南下?杨兄有几分把握?”陆游心下一惊,明显有些慌张。
“十分太满,至少九分吧。在我看来,完颜亮必定南下,毫无疑问。当初他将金国都城从遥远寒冷的上京迁到燕京,我就猜到他有意南下,听说他得位不正,如果不发动一场大战,不把反对他的人清洗干净,不从大宋捞取一点好处,赢取军心民心,他心里不会踏实,时时刻刻都会担心堤防那些反对他的人,与其这样,不如一劳永逸。大宋现在军力薄弱,二十年前能在淮河一线跟禁军拼的旗鼓相当的几大屯驻军,如今已经分崩离析,没有战斗力,金军一旦南下,两天之内就能跨过淮河,来到长江边,到时候敢留下来抵抗的军队不会多,有一战之力的会更少,预计金军兵临长江一个月之后就能收集好船只,直接渡江,最终的结果应该是金军劫掠江南,将最富庶的江南地区劫掠一空,他们的最终目标肯定是攻破临安,绍兴、明州一带自然不会放过,再往南都是山地,他们的脚步也就仅限与此了,原因有四,一是行军不便,二是没有多少劫掠价值,三是战线太长,后勤补给会有问题,四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宋各地的勤王之师会陆续赶来临安附近,如果两军纠缠在江南,荆湖一带的水军沿江而下,截断长江,那么金军就回不了江北,之前的战果就会付诸东流。所以,金军南下之后,一定会攻下临安,劫掠江南,而后趁各地的勤王之师没到之前回到长江北岸,后面会如何,就看朝廷想怎么办了,你我目前能做的就是先顾好家人,避一避,躲一躲,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杨丛义这番分析推演,已经存在于脑海中很多年了,只是在对陆游说的时候,更改了一些情况,他没有充分考虑大宋军队可能在长江一线的抵抗。
然而,陆游将他的分析推演全部听了进去,顿时就有些心神激荡,眉头几乎快要皱成一团。
“金人南下,难道要重现当年的靖康之难?大宋就没有办法吗?杨兄能想到结果,难道就不能想些办法,阻止金人南下?”想了好一会儿,陆游抬眼看着杨丛义,眼中有些许期盼。
杨丛义摇头,继而叹息道:“大宋错过机会了,阻止金人南下的最好机会是在二十年前,当年军中几大将帅手握精锐之师,人人都能独挡一方,抵挡金人,多次将战线从长江一线推至淮河北岸,甚至还攻到蔡州、许都附近。如果那个时候朝中上下一心,未尝不能将战线压至汴京一线,收复汴京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啊,那个好机会永远丢失了,面对金人,大宋的防线只能在长江南岸,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土地说是大宋的,其实金人想拿就拿,根本不费力气。如今,大宋二十年没打仗,军中没有新人,当年的那些将帅几乎都凋零了,还活着的都已经六七十岁了,哪儿还能打得了仗,几支实力强大的屯驻军经过二十年闲置,根本没有战斗力,剩下也多是老弱病残,要兵没兵,要将没将,拿什么抵挡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