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千白马义从的俘虏,虽是私募兵马,大部分都是隐阳城子弟,不少人还在城内安了家,若赵拦江下令放箭,那射出去的,恐怕不只利箭,而是隐阳百姓的民心。
城下,有哭爹喊娘的,也有求城头不要放箭的,还有人在喊家中兄弟亲人的名字,哀嚎声一片。
城上众守军见状,忍不住扭过头去。
有些不忍重压,向其他方向逃去,被后排的北周弓弩手当场射杀。
大部分已经麻木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隐阳城门走来,进入了弓弩的射程之内。
李先忠提醒道,“城主,下令吧!”
赵拦江道,“这命令若下出去,我与当年宇文天禄屠杀定州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慈不掌兵啊!”
慈不掌兵,这句话说得倒是轻巧,但真正能够做到付诸实践的,天下又有几个?
赵拦江不惧上战场杀敌,他不过一条性命而已,战死就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他现在是守城主将,他的每一个命令,每个决定,都影响着隐阳城的生与死。
二百步。
进入北周弓箭手射程范围之内。
混入俘虏中的北周士兵,开始搭弓射箭,箭矢如雨,向隐阳城头飞了过来,一阵箭雨过后,守城义从中,有十余人中箭,其中两人当场毙命。
轰隆,轰隆。
远处,十余架投石机,向隐阳城头靠来,在三百步处,开始部署,北周士兵将巨石放入桐油之中,一旦调试好,势必会给隐阳城头带来更大的伤害。
李元虎见状,主动请战。
“城主,给我两千兵马,属下愿开城门,与之一战,将我们同袍从敌军手中救出来!”
李先忠脸色阴沉,问,“你有几成把握?”
李元虎一愣,支吾不言。
“你可知,若城门一开,我们不到三万兵马,面对十几万北周军,隐阳城的命运将会如何?”
李元虎道,“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袍泽被杀死,而不救啊!况且,况且”李元虎道,“这些人中,还有我的堂兄!”
“为了你堂兄,就要整个隐阳城来陪葬嘛?”
李元虎泣不成声,“若是金刀王还在就好了!”
这句话,赵拦江听到耳中,心情无比沉重。他虽是金刀传人,但在隐阳百姓眼中,他始终是一个外人。
拓跋牛人用俘虏攻城,这一招古来有之,并不新鲜。一来,可以掩护北周军反击,二来可以打击守城军士气。这种做法,并不道德,然而战场之上,胜者为王,又何来谈及道德?
若此时金刀王尚在,他又会如何去做?放下吊桥,开门迎战?或是一人跃下城池,与对方杀个你死我活?
前者是愚人之见,后者则是匹夫之勇。
都不可取。
赵拦江沙哑着声音,道,“弓箭手准备!”他将手举起,内心在面临着抉择,始终不肯下令放箭。
“将军!”
“城主!”
众人纷纷望向他。
李倾城见他脸色铁青,知他此时此刻背负的压力,他低声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背负这样的责任。”
赵拦江问,“你认为,我该不该下令?”
李倾城道,“你是赵拦江,不是李倾城。这是你选择的路,也是金刀王替你选择的路,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五十步内。
又一轮箭雨射来,城头之上,一阵骚乱。
北周投石机已准备完毕,数十名士兵,将浸泡在桐油中的石头,正在往投石机上安装,用不到多久,投石机就准备完毕。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
他朗声道,“各位将军,诸位将士,今日之战,关系到隐阳城安危,关系到百姓生死,李老前辈将隐阳城交付与我,赵拦江必将誓死守卫,与隐阳城同生共死!”
众士兵齐声道,“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赵拦江取过长弓,一箭射出。
三百步外,一名举着火把的士兵中箭,火把落在桐油之中,瞬间燃烧起来,周围十几丈,变成了一片火海。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