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于寻常的安静中,小卫士的喊声格外清晰,几可划破天际:“南城有敌,速速增援!”
因为紧张,他能听到自己的喊声带着颤抖的尾音,而呼应他的,除了风声,还有身后传来的“砰”、“砰”声。
那是南郭城墙开始受到攻城器械撞击的声音。
……
皇甫珩等人立于中军旗帜下,眼看着吐蕃人和尚可孤麾下神策将士的联军,势如破竹。
阿眉说的没错,南郭城墙果然不堪一击,同样的一处,教几颗投石一轰,便细细簌簌地沙土俱下,如掉光牙齿的豁嘴。尚可孤的神策军以木梯,琼达乞的吐蕃勇士以抛钩皮绳,众多军士很快就如蚂蚁般,爬满了明德门两侧的城墙。
倘若有密集的人力防守,进攻者或许多少还会受到一些阻滞。然而李晟在北苑的拉锯战,的确使得朱泚的大量叛军,都集中于大明宫附近,南郭三道门统共也就两百金吾卫。
安化、启夏二门赶来增援明德门的卫士,根本挡不住进攻者的势头。很快,唐蕃联军就翻上了城墙,如合流之水般,往明德门城楼聚拢。
既上了城头,尚可孤的唐军立刻冲在最前头,一面高喊:“天子有令,贼泚授官五品以下者,弃暗投明,反正朝廷者,绝不追究。”
听到如此喊话,城上有些金吾卫似乎才醒悟过来。
对呐!自己原本就是大唐天子的禁卫军啊!
他们手中发射弩箭的速度迟滞下来,有几个甚至略带茫然地望向自己的上官。
队正却不理会。
他的稍微有些衔级的身份,成为他的自我暗示,令他似乎拒绝去想从去岁兵变到此时攻城战的来龙去脉,令他在这特殊的时刻,完全忘了自己加入金吾卫时,大明宫里住的天子,是姓李,而不是姓朱。
这个小人物,只是一个单纯的不愿服输的守卫者。
他扔了弩机,拔出横刀,便迎着神策军士冲过去要砍。
“本将死也要死在明德门!”
他那个“门”字还没说全,一颗石丸已然直飞过来,击中他的胸口。与最早阵亡的那名属下一样,队正也像一只被弹弓打落的雀鸟般,扑在地上。
一名神策军士闪电般跃过来,一刀砍下了队正的脑袋。
尚可孤所部的牙边军旗,终于插上了长安城的明德门。
这也是时隔半年后,大唐帝国被叛军占领的都城中,第一次飘扬起了天子亲军——神策军的旗帜。
唐蕃联军不敢耽误分毫,先锋的队伍迅速顺着明德门城楼而下,拖开刀车,大开城门。
于是,当兴元元年这个初夏日的最后一缕晨雾散去时,长安城的中轴线朱雀大街上,在顷刻间涌入声势浩大的唐蕃骑兵。
蕃骑,且不说那些雪山骑士,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仿佛受够了一路行来的那些蜿蜒曲折的山道。宽阔的朱雀大街,成了它们久违的跑马场。它们四蹄如飞,在主人的引掣下,毫无迟疑,直往长安城最北端的皇城奔去。
打下北边的西内和东内,降服禁苑中的叛军,他们,人也好、马也罢,都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