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重重地叹了口气。母亲是皇家公主,萧复自幼就知晓琼林、大盈两处皇家私库的底子,他未免暗暗抱怨,自己那做天子的侄儿忒也吝啬,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开私库救急。
京城内外的情形,萧复还要向韦皋问得仔细些,却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萧相公。”
转身一看,是李泌。
萧复对于李泌也是素来敬重的,虽然李泌现下还不是宰相,论职阶比萧复低,但萧复仍向李泌深鞠一躬。
李泌意味深长地看了韦皋一眼。他能感到韦皋眼底的一种忧虑。
韦皋是在边关带了好几年兵的人,对于军饷短缺,有着所有将领都会有的惶恐焦躁。
李泌又看了看萧复,萧相国的面色,和韦皋如出一辙。
文臣武将懂得操心军国大事,自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乃贤臣良将。李泌很为御前将相是萧复和韦皋这样的人,而欣然。
但以李泌对萧复的了解,这位风清气正的宗亲子弟,在处理许多问题上,本可以有更好的方法,萧复的应对,却总是稍嫌生硬。
……
果然,到了御前,萧相国一脸怒容地禀道:“陛下,包佶是朝廷委任的盐铁使,陈少游一个节度使,有天大的理由,他也不能去抢朝廷的官船呐!”
德宗这几日龙心一直不悦。更准确地说,是愁死了。
拜旱灾蝗灾所赐,秋收的情形,比李晟的女婿、京兆尹张彧估计的还要差,连东渭桥的粮仓,都快见底了。户部报来,长安城内米价已经升至一斛六百钱。要知道,开元年间,长安城的米价才三四个钱一斗(一斛约等于十斗)。
百姓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也就算了,天子忧心忡忡的是,金吾卫还得卫戍京城,神策军还得北上平叛,没有军粮养兵,泾师兵燹重演,可怎生是好。
德宗铁青着脸,对众人道:“陈少游,去年抢了包佶的船,夺走佶好不容易从南方收来的数百万军饷,说是为了讨伐淮西李希烈的叛军。唔,后来他确实出了兵,朕也就暂时没空和他计较。但今岁没听说江南有个什么旱灾水灾蝗灾的,他还不向朝廷上赋税,是要学河东那些逆藩吗?故此,朕才派萧相国南巡核查去岁夺船之事,诸卿家莫要觉得朕出尔反尔。”
众臣喏喏。
萧复继续道:“陛下,臣在扬州,亲眼见到市肆兴盛、商贾云集,税钱当不会少了去。臣又走访了其他几个州县,米价亦平稳。”
“那陈少游为什么还不将米运过来!”
萧复道:“陈节度告诉臣,今岁漕运水情有异,且李希烈大患未除,他怕粮食又被淮西军抢了去。但臣另行寻访得知,陈节度有言,同为东南膏腴之地,两浙的韩滉韩节度不运粮,他也不运粮。”
“放肆!”
德宗怒喝道。
紧接着,他忽然转向李泌:“李公,你听听,你听听,你还向朕信誓旦旦地保证,韩滉不会反。是,他现下是还不曾举兵,但他的润州就有粮船过来了吗?他和一江之隔的扬州陈少游,是要合着伙看朕饿死在长安吗!”
李泌的脑袋“嗡”地一声就炸了。
这位堂堂天子呐,经历了这多磨难,一点就着的脾性,还是如在东宫做储君时一般,并无长进。
李泌庆幸,今日不是大朝,御前统共没几个人,除了他自己和萧复外,还有平章事李勉、卢翰、刘从一等人。这些人皆是宰相之位,位高言谨,天子突然之间对于韩滉的发难,只有他们听去,总比文武百官都听到了要好些。
李泌刚要对德宗的诘问有所回应,却听耿直的萧相国道:“陛下,臣以为,应速派可信之臣往扬州,取代陈少游为淮南节度使,同时震慑镇海军节度使韩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