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甫珩,似乎借着杜光彦的喋喋不休,反而将自己藏进了若有所思中,陷入了颇有些不合时宜的沉默。
李升于是开口,谦敬地向何文哲问道:“何将军,灵州那边,可有报来,贼首为何人?”
何文哲心细如发,进来禀报之前,已揪着灵州来报信的军士,将能问的都问清楚了。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提到贼首,自是为皇甫珩考虑。
但李升既问,何文哲也不好支吾迟疑,只得如实道:“近万大军乃凉州冲的通颊所领,凉州冲的通颊,是西蕃赞普的五公主。”
他话音刚落,此前已有些喝多了的默沙龙便作势夸张道:“那不是,那不是在长安朝堂上逼皇甫大夫娶她的杂胡蕃妇?”
“住口!与军情无关之事,莫论!”皇甫珩喝止了自己的副将。
默沙龙忙躬身告罪。
李升则暗道,果然是她。
“杜公,皇甫大夫,”李升欠身道,“灵、盐二州不过相隔百余里,可谓唇亡齿寒。现下兼领灵州刺史的杜节度还在河中,灵州城内只有一个留后判官,以及一个如下官这样的小小司马,领着千余守军……”
杜光彦何等精明油滑,他实则正等着李升把话头挑到此处。
“皇甫大夫,老杜我并非被蕃子打怕了,不敢去救,实则因为,我盐州周遭原来的三千边军,夏天的时候也编入了杜节度的队伍,去了河中打李怀光。剩下的几百号军士,在乌、白两座盐池守着。老杜我实在,实在没人可用呐。”
杜光彦说完,瞄了瞄皇甫珩,见这就算喝得颧骨都染上绯红色的青年将军,仍是一副冷漠的面色。
他正想把意思再说得明白些,皇甫珩终于开口道:“杜公,圣主派吾等是来戍边,某既为戍将,自是不会只晓得与杜公你喝酒听曲。”
他略有些摇晃地站起来,虽带着微醺之态,讲话倒简明清楚:“烦请杜公和李司马,明日就往西京发快马邸报,吐蕃寇灵州,皇甫珩领四千神策军将是,西出五原,赴灵州迎敌。”
缩在酒案后头的默沙龙忙也站了起来,冲着帐中其他营将道:“长安招募,咸阳演武,总算到了吾等首建功勋之际,尔等速速回营,传令下去,明日开拔灵州!”
何文哲瞟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望着皇甫珩道:“大夫,灵州报蕃敌近万,尚不知是否还有增兵,末将之见,大夫可要派出我军信使,往邠宁韩游環韩公,和泾原李晟李郡王处,通报敌情。”
皇甫珩刚要点头,蓦地心中一动。韩游環也就罢了,李晟这个名字,无论何时听到,总是教自己说不出的不快。
这心机深沉却被驱离长安庙堂中心的西平郡王,偏偏又对打蕃子有着二三十年的经验,灵州告急,真的要让他那么快知道吗?
“先去灵州看看再说。”皇甫珩板着脸道。
接下来,帐中一阵纷乱,杜刺史由李升和仆从们陪着,急匆匆地要回盐州城,神策军诸将则纷纷回营传令。
李升出帐上马,紧随杜光彦跑出神策军大营。
他回头稍稍打望,见到原本已隐没在夜色中的各顶军帐,黄色的灯烛又次第亮起来,整个营地显然被亢奋的情绪点燃了,人声喧沸,战马嘶鸣,间或传来搬运辎重的呼喝声。
李升将头又转了回来,遥望着前方盐州城那不甚高大、两边似乎还不怎么对称的城阙。
他需要回城先睡一觉,然后好好想想,怎样把握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