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合掌赞叹:“杜公真乃神人也!”
杜光彦洋洋得意:“神人谈不上,和李老弟一样,算半个聪明人。”
李升谦逊道:“不瞒杜公,从前,升在长安愧领太子詹事之职时,因郭晞郭国公有太子宾客的头衔,故而年节往来中,升与郭国公的大郎君确实还有些交谊。况且……”
杜光彦点点头,忽又起疑:“不对呐,老弟,你私侍公主之事,据传,是公主动了郭家女婿吴仲孺的柜坊之利,以至于郭家将你告了的……”
李升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张延赏告了蜀州别驾萧鼎,郭国公不过是顺搭着,找个御史将我告到御前,谁让延光公主太过骄横呢。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某家从未记恨过张相公与郭国公。去岁进京奏报军情,得普王殿下好心牵络,某家还去拜访了吴仲孺吴大夫。郭家借我关了公主,欠我个人情,此番我便去郭大郎君那里,讨回来。”
杜光彦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看来将来自己去西京官场混,也须有李升这般本事,侍奉旧主的时候,殚精竭虑,旧主一旦倒台,寻找新主的思路,那也是相当开阔的。
……
这是北部辽原最适合赶路的季节。
盐州司马李升,与灵州幕府检校御史中丞郭钢,北上来到唐回边境,仅仅用了两天时间。
大唐景龙二年(公元708年,本书年代八十年前),当时还是突厥边患肆虐的年代,为防敌军越过北套黄河南下侵扰,大唐朔方军总管张仁愿在黄河北面营建了三座受降城。
这三座具有极为重要的军事意义的城池,几乎一字排开,互为援应,扼守黄河的津口要道,并和星罗棋布于北部大地的诸多烽燧一起,形成了严密的防御体系。自此,突厥人不仅不敢在秋季南下劫掠,也无法于春季渡河放牧,一时之间,哀哭嚎啕,如当年被大汉狠狠反击、失了焉支山的匈奴人一般。
此时,跃马立于黄河边的受降城故地上,郭钢北望绵延群山,不由向李升感慨道:“我大唐自立国始,边患何时熄过。当年张仁愿备受敬仰,后人在此地到处立祠刻碑纪念他,这才是我大唐男儿的楷模!”
李升坐在马上,并未予以同样热烈的回应。
他神色沉静地看了一眼郭钢,又将目光投向辽阔的大地。
他知道,这片土地对于郭钢来讲,有着不寻常的意义。朔方军,不仅是大唐近百年来战力最为优秀、声名最为响亮的一支边军,更是郭钢的祖父郭子仪获得辉煌勋绩的依靠。
李升明显感到,在灵州不动声色地闲度时光的郭钢,刚刚驶出灵州地界,便仿佛换了一个人。
而郭钢,对于年长自己十余岁的李升,也有着一见如故的感觉。不仅仅因为二人共事一主,更因为,在郭钢看来,李升那传奇般的隐蔽甚至隐忍的经历,简直就是对他郭钢这些年来的长夜等待的最好诠释。
“李兄,但得事成,旁的功名,某一件都不要,某只要,重建朔方军军号。”
李升笑道:“殿下早已许了贤弟这桩夙愿,贤弟毋虑。只是眼前,吾等还是要借力于另一支郭家军而已。”
他顿了顿,忽然带着由衷的好奇般,向郭钢问道:“你真不怕伤了你叔父(武威郡王、安西大都护郭昕)的心?”
郭钢闻言,面色陡沉:“我伤他的心?建中三年,叔父和北庭都护府李元忠各自遣使,借道回纥,千辛万苦来到长安。圣主虽将安西、北庭二镇又升为大都护府,两镇之主皆封郡王,表面上荣宠以极,实则徒具虚名而已。否则,为何仅仅过了一年,圣主就要将安西北庭卖给吐蕃人?!真正能伤叔父心的,难道不是那座上天子吗!”
郭钢执起马鞭,凌空一甩,“刷”地一声响音,震慑得他二人的胯下坐骑都分别不安地踏了几步。
李升淡淡道:“贤弟能作此计议,愚兄当真欣慰。那座上之人,对内能阴害手足、困子欺侄,对外能诛杀贤良、逼反节帅,将你叔父和安西军以血以命坚守的西域重镇卖给吐蕃人去,又有何稀奇。”
正说到此处,前方出现一小团烟尘,两骑快马沿着黄河岸疾驰而来。
都是郭钢从长安带到灵州的亲信奴仆。
“阿郎,裴军使的人离此地约五里路,大队人马,仍留在回纥境内。”
郭钢点点头,向李升道:“阿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