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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风,是双刃剑。
穿过楼台荫廊,撩起荷香阵阵时,它是诗人。而在漫漫黄沙的旷野上,浸沁了骄阳的温度后,猎猎西风就更像一位劲装的无情骑士,教人心悸。
平凉城外,泾河之滨,今日的风大得出奇,以至于不仅是四面的旌旗被吹得呼呼响,便是盟坛边缘未被夯实的石块,也被掀了起来,喀啦啦地滚下坛去。
朝廷派来的宦官——唐蕃和盟中使宋凤朝,觉得面皮被日晒风刮得难受。他微微测过头去,对自己的随从、同为内侍省宦官的俱文珍抱怨道:“若不是两国都带了兵,这文书早就签下了,何至于从晨间折腾到此刻!”
年轻的俱文珍,像往常一般低声附和并宽慰着上司。但他内心,很有些瞧不起宋凤朝。
宦官是刑余之人,若非圣恩裹身,岂能位列眼前这些文官武将之中。自兴元年号起,圣主开始尝试再次起用内侍们协领神策军,宦官们算是又得到了从内廷走向外朝的机会。俱文珍是个才二十余岁的内侍,身子不全乎,一把挣前程的雄心却正是如火燃烧的时候。如宋凤朝这般娘里娘气、自堕威风的上司,真教他感到丢人。
俱文珍又向前看去,浑瑊和崔汉衡,稳稳地立在那里。
他们的朝服皆是红纱外衣、红纱蔽膝、镶了黑色衽缘的白纱中单,腰间横系革带,除了佩剑挂玉外,还垂下紫色的长长绶带。盛大礼仪中所穿的朝服,如浑瑊和崔汉衡这样品级的大员,文武差别不太大,只是浑瑊的帽冠上,还簪着一支棕褐色的貂尾。
与大唐命官的礼服素来以隆重多层、衣袂似仙相比,今日吐蕃大相尚结赞和五公主的礼衣,则虽然纹样华丽精美,外廓倒不那么拖沓。
打眼望去,若非那绣有连珠纹的三角大翻领,和缀满玛瑙宝石的腰带,吐蕃人的礼衣竟与轻便的战袍,十分相像。
不过此刻,唐蕃双方的使者,都无暇品评对方的衣着气度。
他们的目光,越过马上就要成为盟友的对手的肩头,投向旷野兵阵。
大唐和吐蕃,分别派出数十名骑士,深入对方军阵腹地,再穿阵而出,跑向更远些的山坡上,探寻一番。
这坛上坛下站满了人的场景中,听不到喧沸之音,只有风声和马蹄声分外清晰。与会者的端严肃静,源于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探骑,盯着大唐骑士们铁盔上的红缨,或者吐蕃骑士们球形帽上的尖顶。
团团烟尘里,这些移动的脑袋由近及远,又由远驱近。半个时辰后,两国的探骑都陆续回到了坛下。
皇甫珩派给浑瑊的精骑中,一位年长些的胡人骑将,策马在队伍里游走,将自己的属下和邠宁韩钦绪的骑卒们都问了一遍,方翻身下马,跑上盟坛,向浑瑊和崔汉衡报了平安。
对面,尚结赞也听完了吐蕃探骑的禀报,点点头,回过身来,对着浑瑊行了抚胸礼。
浑瑊咧嘴拱手,爽朗一笑,声如洪钟道:“大论,吉时已至,吾等升坛盟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