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脖饮下辛辣冷冽的平边关后,柳清霜才努力整理了一番思绪,将问题拉回了正轨:“相公,你这般结党营私,就能办成通贡互市一事?”
“未到最终一战,哪会知鹿死谁手?”
可刚才还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这会儿何瑾却又佛系了起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呗”
“反正这种通贡互市的社稷大事,不是臣子写个奏疏,然后内阁票拟、陛下批红后,就能颁布诏书去做的。”
“此等要事必然要经过国家大朝,才能形成决议。虽说陛下和内阁那里已有了谱儿,但如何漂亮地走好这一流程,就要考验弘治内阁这一届的执政水平了。”
听到这里,三女才恍然大悟。
那日暮更是有些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此番结党营私,全是在为后面的大朝会增砖添瓦?”
“说的好像其他人不是一样。”
何瑾就自嘲嗤笑一声,道:“哼,我一介秀才之身,靠着逢迎太子、谄媚陛下,然后操练了一支所谓的新军,弄出什么个军制改革,一下就飞黄腾达得了新科状元都得不到的正六品官职。”
“接着又是以军功起家,胆大妄为要打破华夷大防,与异族通贡互市这桩桩件件、方方面面除了对大明朝有利外,全都侵害了那些读书人的权益。”
“你说他们难道没有串连在一起,对我口诛笔伐,不想将我这么一个异类铲除?”
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大明到了弘治朝的时候,朝堂官场的规则体系、观念传统早已固定下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读书人才乃天之骄子。
只有这些熟读了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的正人君子,才能克己复礼、秉承大道拯救苍生黎民,才能光耀九州、名垂青史。
其他什么勋贵武官、锦衣卫东厂、宦官外戚你们这些祸乱天下的玩意儿,统统都玩蛋儿去!懂不懂什么叫清流,什么叫国之栋梁?
可是他的出现,所作所为无论哪一项,都不符合正统读书人的理念和利益。
他醉心商业,打破了士农工商的四民等级,动摇了士人的根本;跟勋贵武将走得很近,让已习惯纵论军事的文官们颜面无存,还用一场大胜狠狠打了文官们的脸;现在又妄图打破华夷大防,更是违背祖制的大逆不道之举!
一旦让何瑾在朝堂上站住脚,那对正统的官员集团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所以他们才会连篇累牍地弹劾上书,坚决要把这个让他们恐惧的、从未见过的异类,不仅从肉体上消灭,更要从精神上粉碎!
“可以说这一次朝会,就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刻了。是我跟那些官员们,根本矛盾的一次彻底爆发。”
说到这里,何瑾才少有地认真起来,凝肃道:“所以,通贡互市成,我就能活着;通贡互市失败,我就万劫不复!”
“到了这种时候,我自然有多少力量使多少,哪怕是张家那两兄弟,我也要拉着他们上船!”
“相公”沈秀儿和柳清霜这才变了语气,不由将手递到了何瑾手里,希望能给他一丝温暖。
那日暮跟何瑾接触还没多少时间,可此情此景下,她也不由被这样一位有雄心魄力的少年迷乱了芳心,忍不住言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此番明朝不容你,我们蒙郭勒津部落也会时刻欢迎你的。”
可不料,何瑾一点都不感动,而是白了她一眼道:“别瞎扯了这次通贡互市搞不定,你们蒙郭勒津部落也熬不过明年开春儿。”
“我真正的活命之机,还是在”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就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何主事,陛下召你觐见”
下一瞬,沈秀儿和柳清霜就惊诧看到,何瑾一下放开了她们的手。
然后就在那日暮羞恼目光中,这家伙又飞快拿了一块黑布,直接往自己头上一套,喊道:“哎呀,来了来了走,咱快点儿走吧。”
“哎哟,摔死我了,这门槛儿弄这么高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