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窗格而入,映着大姑娘淡粉的脸颊,映着胡安黎真诚恳切的温柔眼眸,炉上的黄铜水壶中的白色水汽缓缓上升,模糊了两人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大姑娘的桃花运正旺,纪夫人时常过来说话,听闻王妃娘娘喜食酸,特意送了些老酸杏儿过来。旁人便是舔一下嘴里都能酸的冒酸水,李玉华硬是吃的香甜。纪夫人不敢多扰王妃,到郡王妃那里说话。
纪夫人脸上是神秘中带着笃定的笑,“这么瞧着,王妃这胎定是世子无疑。”
“我看着也像。”郡王妃道,“我怀大妞那会儿,特别嗜甜。平时我倒不喜欢吃甜,就是怀身子的缘故,炒青菜都要厨下放些糖才觉着好吃。”
说到生孩子的话,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说起大姑娘来,纪夫人说,“上次听说咱们大妞跟着陆侯一道出去狼,还真打了两头狼回来,这孩子箭术这样好,像大姐姐你。”
郡王妃笑,“她武功是我教的,可在王府时也没真练过刀枪箭戟,来新伊后现练的。她这三两式,狼还远的很,多半是陆侯哄她玩儿。”首发
“大姐姐,咱们大妞的亲事,你有考虑没?”纪夫人也就不兜圈子,问郡王妃。
彼此不是外处,郡王妃道,“我正为她这事操心,她这年纪,不好再耽搁下去,可总没合适的,终身大事,也不能凑合。”
“那是,尤其姑娘家的亲事,一定要慎重。”纪夫人这两个月也细致留心大姑娘,很喜欢她的性情,纪夫人就毛遂自荐了,“按理,这事该寻个媒人来跟大姐姐说,可咱们亲姐妹一般,我就直说了。大姐姐,我膝下三个小子,老大老二都成亲了,老三阿然,我跟大姐姐说过,在帝都的那孩子,大姐姐可还记得?”
“这怎么能忘。现在都四品了,是个极出息的孩子。”
“几个孩子里,我都是一碗水端平,是他爹最心疼他。他也生得得人意,性情不是我自夸,也是个知道体贴人的。大姐姐你觉着我那小子如何?”纪夫人期待的看向郡王妃,夫妻俩商量过,实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好亲事。女子大三岁不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
郡王妃叹口气,“我自是愿意的,咱们两家还有什么说的。妹妹你不知道,这事原不想跟你说,如今也不瞒你,今早信安郡主过来跟我说她家安黎,那孩子我瞧着也不错,来新伊的一路上,跑前跑后的,细致体贴。可大妞那丫头,她不愿意年岁比她小的。”
纪夫人目瞪口呆!她一向把大姑娘当自家孩子,大姑娘今年二十六,要是还要再年长些的男子,没成亲的可太少了!
纪夫人实心实意的说,“大姐姐,你还是劝劝咱们大妞,年纪大些小些的无所谓,关键是人品靠得住。”
“我也这样想。这事也不能急,要是劝得犟了筋,就更拐不过来了。”郡王妃好笑又无奈。
纪夫人道,“没事儿,大姐姐你慢来,阿然还在帝都,他的亲事总要我跟他爹点头。我先写信跟他说一声,让他在帝都寻个好画师,画张像送过来,让大妞见一见阿然的画像。倘是合了意,就什么都好说了。大妞不乐意也无妨,咱们是亲的,做亲原是为了亲上加亲,就是没做亲的缘分,也一样是亲的。”
郡王妃笑,“你这话很是。”
于是,大姑娘不知道的时候,又有一桩亲事寻上门。
信安郡主闻了些风声,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想着真是一家女百家求,大妞这孩子也争气,年岁略大些,也并不很影响亲事。说起来还是柳明弈会做人,北疆很有些不错旧交,这真正拿出孩子过来求亲的,当真是实诚关系。
不过,陆侯待郡王妃母女这样好,倒是出乎信安郡主意料。
不说信安郡主,就是穆安之也越发相信,当年睿侯与柳国公府是真情实感的关系啊。睿侯故去多年,郡王妃来到新伊后,陆侯便时常打发人送些野味儿过来,连对大姑娘都另眼相待,打都带着大姑娘去。
“三哥。”唐墨响亮的嗓门唤回穆安之的神思,两份札子放到穆安之面前,唐墨道,“巴末部和若风部族长到了,这是他们的请安札子和礼单。”
穆安之翻开来,“字写得不错。”读两行,“法也好。”
唐墨噗噗忍笑,穆安之问,“怎么了,有什么鬼?”
“我是笑三哥你真是好眼光,这是惜怡的字。”唐墨说,“他们不懂请安的规矩,也没写请安札子,礼品倒是带来了,礼单也写的粗略。我没让他们立刻过来,总得学些规矩才好来见三哥。就让他们说着,让惜怡帮他们写的请安札子,又让惜怡他们教一教拜见时的礼节。”
藩王初到,自然要先立威。穆安之赞小宝灵光,“我就说这差使交你准没错。”
唐墨道,“三哥你看什么时候见他们?”
“明天上午吧。”
“三嫂说她身子也没大碍,那我明天让若风部的公主也去拜见三嫂。”
“行,你来安排。”穆安之留唐墨吃奶茶,顺便问问两部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唐墨说,“两部来的都是族长,巴末部族长年纪,刚三十岁出头,带着族亲族长族兄弟一共十人,还有侍卫五十人。若风部的族长年纪瞧着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带着公主和三十位随从。我打听了一下,巴末部族长是去年亲继承族长位,若风部族长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公主年纪不算大,如今十五岁。”
穆安之颌首,见唐墨把玩着腰间玉佩,穆安之一向对佩饰不大留心,这类东西太多了,不过,唐墨这块有点不一样。穆安之双眸微眯,“这玉牌倒挺独特。”
“岳父给我的见面礼。”唐墨说,“是岳父家传的。”解下来递给三哥看,“寻常玉牌无非雕个龙刻个凤,你看我这玉牌,一面刻了株柳树,一查刻的枫树。听岳父说,岳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岳山年轻时犹爱这柳树与枫树,行走江湖时化名柳枫眠。”
穆安之将这玉牌接在手中,玉质入手温润,雪白若羊脂,没有半点瑕疵,这么大块的无瑕羊脂美玉,穆安之见的也不多。穆安之赞,“真是好玉。”
“当然了,岳父多看重我。”唐墨得意的说,“大姨也夸这玉好。要我说,玉好还在其次,三哥你看这刀工,寥寥几笔便将柳枫两树勾勒的形神俱全,这可不是寻常刀工。”
“内务司有的是玉匠师傅,这有什么不寻常的。”穆安之细看两眼,“无非就是你这个刻的好些。”
“不不不。三哥,这不是玉匠所刻,玉匠雕刻,切磋琢磨是少不了的。可这玉牌你瞧,切磋都是玉匠的手艺,但雕琢这一步,并非玉匠所为,乃是一位高手用细锥勾上去的,如同做画一般。我猜是太岳山画的,这得多珍贵啊,岳父一见我就给了我。”唐墨感慨着岳父对自己的感情。
“这不大像你太岳山的手笔,睿侯的字是极有锋芒的,玉牌上的几笔更圆融些。”穆安之倒不是故意打击唐墨,只是把自己推断说出来。
“我岳父说是太岳山传给他的。”唐墨自己美美的,“总归是长辈传下来的东西,也是很珍贵的。”
穆安之把玉牌还给他,“这么珍贵你就妥当佩带,别毛手毛脚弄丢。”
“怎么可能丢,你看我这系绳绑的多紧。”唐墨将玉牌挂回腰间,顺带同穆安之说,“三哥,给两个部落的赏赐得预备着了。”
“行,我知道了。”穆安之说,“你往王妃那里去一趟,王妃说给你做了几件大毛衣裳,你带去穿。”
“嗯,那我去啦。”
唐墨高高兴兴的去李玉华那里,穆安之望向窗外铅灰色的阴云,一块小小玉牌,倒又勾起玄隐阁那档子事了。
摇摇头,捡起件公,穆安之重新投入到公务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