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咱们没有其他宅子的搜查令。”捕快低声禀道。
“守紧各巷口。”郑郎中问,“杜长史在哪儿?”
“咱们这边是美人冢,杜大人搜查的应是销金窟。”
的确,杜长史抓到的还真是赌场,他正令人收拾赌资,见郑郎中相请,立刻过去。杜长史着实未料到人溜的这么俐落,他与郑郎中交换个眼神:能有这样的手笔,看来,这次逮到的真是大鱼。
杜长史自袖中取出一叠搜查令,每张搜查令上都盖了三殿下的大印,饶是郑郎中见多识广也吓一跳,民宅无帝都府府尹、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以上、刑部尚书手令,不可抽查。
三殿下掌刑部后,亦有一枚刑部印鉴,如今两枚印鉴都在,郑郎中望向杜长史。杜长史竖起中指掩住唇,什么都没说,当下要来笔墨,现填出数张搜查令。
衙门少有这样做事的,毕竟帝都豪门众多,不知什么时候就把人得罪了。穆安之行事强势,他信重之人不多,但得他信重,权限信任之重,远超常人想像。
这些空白的搜查令,一旦出事,要承担责任的人就是穆安之。
当下,郑郎中杜长史各领数人,挨家挨户搜查起来。
即便杜长史也得佩服这位冯千户的心机,莫不是属兔子的,修出这样四通八达的密道,邻里相通,前后相连,密道间还设有断龙石,断龙石一下,密道从此做废。可惜这样的机密设计,也只得用一次罢了。
宅子里抓到几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在相邻的宅子里也抓到几个官员,被从床上拖起时,有的官服都来得及脱,还有的即便光着身子躺在女子身边,却是连女子姓谁名谁都不清楚。
这下子,比宅子里那些狎妓的还恶劣,直接成了宿奸女子之罪。
不过,所有抓获之人中,并没有冯千户。
杜长史问小厮挽月,“那个小牡丹寻到没?”
“已经找到,被锁在一个房间,已经救下来了。”
杜长史心思缜密,纪然托江珣与他见的面,纵有私心,但,凡纪然说出口的话,应不会是假。有没有冯千户,今天抓到这些狎妓官员,也绝对能交差,但是,没有冯千户,纪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是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不过,纪然如何不关他事,谁叫纪然消息不准呢。
能搜的人家都搜了,杜长史准备鸣金收兵,与郑郎中汇合后便回家睡觉。刚走出屋子,一阵朔风裹挟着淡淡梅香而来,杜长史循香望去,院中一株腊梅于乳白月光下开的正好,香气自是由此而来。
杜长史随意扫过,眼睛却是落在腊梅畔的一口青石井上,如今天寒,石板容易结霜,那青石板却是明亮的反射着冰冷月光。杜长史踏步过去,寻常人家水井,因担心孩子或是小动物掉落,寻常都有井板放上,也能遮尘保持水的干净。这个井口却是是敞开的,低头看去,里面井水反射出清盈月亮。
郑郎中也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郑大人,有没有觉着,这暗道逃遁的主意有些蠢。”杜长史直起身子,冷风吹动他颈间大氅的狐毛瑟瑟而动,杜长史道,“暗道并不难查,帝都城内,即便挖有暗道,这暗道能通向哪儿?无非就是前后四邻。哪怕有断龙石隔断密道,猜测出密道的指向也相当容易。”
郑郎中的目光也落在这口井过于光洁的井石上,立刻明白杜长史的意思,“你的意思,密道是明,水井是暗。”
“这井口被人擦拭过,要擦掉的应该是某个人的鞋印。若是这口井乃暗道,怕是来不及了。”杜长史有些遗憾,纪然的消息是真,只是,依杜长史之缜密,也未料到冯千户有这一手。
郑郎中办案多年,经验丰富非杜长史能及,搜查前更是做了充分准备,“香烛巷这里原本是做香烛小生意的多,所以就叫了香烛巷,这里是内城,离城渠较远。以密道迷人眼,那么,从水井逃脱之人不可能去相邻宅院,他最可能的出口,应该是附近的水井,而且是街上的水井。”
杜长史道,“为什么不是另一处私宅的水井呢?”
“想出这种办法的人,必然是极聪明疑心极重的人,对于这种人,随时可被查封搜查私宅的水井,不若大隐于市的水井更安全。”郑郎中看一眼天空被乌云遮住的半个月亮,“尤其这是晚上!”
“死马当成活马医,赌一回运道吧。”
最近的水井就在出了香烛巷往北走半里地的大槐树下,杜长史郑郎中率人还未到大槐树下,就见远处火把通明,有一人怒喝,“纪百户,这好像不是你的巡罗街巷吧!”
“自然不是。不过,冯百户应该是率卫队巡视春风街这一带,如何今时单身一人在此,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我不是你爹,犯不着为你操心。我今天是来谢你的,得多谢你带我前来此地。”纪然的笑容在月光下越发狡黠,“倘不是你,我委实想不到,是从水道脱身。”
“你敢追踪我!”这位冯百户怒不可遏,恨不能生撕了纪然。
“有什么不敢的。”纪然骑在马上,望见杜长史一行,挥挥手,“对不住,我刚刚一时情急,把井绳砍断了,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也不知有没有冻死。”
郑郎中令捕快丢下粗拧的麻绳,两个捕快合力将冻得脸色发青的冯千户拉了上来。纪然下马上前,俯身直视着冯千户凶狠的眼神,猛然正反十个耳光直抽得冯千户脑袋发懵两颊肿胀。
谁也没料到纪然突然动手,郑郎中开口想拦已来不及,纪然已经收手。郑郎中只得补一句,“案犯由刑部审问,无干人等,可以退下。”
郑郎中这话还未落地,冯百户已被纪然激怒,他一刀劈至纪然面前。纪然的头恰到好处一偏,整个人如夜色中的鹏鸟一般骤然跃起,身后黑色披风如同飞扬而起的黑云,他根本未曾拔刀,整个人如同苍鹰捕食般扣住冯百户双肩,曲膝、横肘、旋肩、上臂、化拳,一连串武技快到令人目眩,就听沉闷的拳脚撞击声中夹杂着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声,冯千户先是一声痛吼,“竖子敢耳!”
纪然一记鞭腿将冯百户抽飞在地,冯百户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整个人四肢扭曲趴在地上再难动弹。纪然不知从哪里摸出块雪白帕子擦了擦手,丝毫没理会被捕快堵住嘴的冯千户,收起帕子说,“天地良心,大家都能为我作证,冯百户出手在先,手持钢刀,要本官性命。本官出于自卫,不得不还手自保。”
杜长史瞥一眼四肢大幅度扭曲的冯百户,伤到这种程度,即便夏青城重生,怕也不能恢复如初。早听闻纪家自行伍立族,家传武学也是出自军中,故杀伐气极重。冯千户自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冯百户想必也没为虎作怅,但当其父废其子,纪然的狠辣亦可见一斑。
这样的武功心性,怎么在陆侯军中仅任百户之职?
月色彻底隐没,朔风卷着雪片而来,火把灯笼映亮前方道路,杜长史大半张脸缩在柔软温暖的狐皮衣领里,看来,自己需要重新审视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