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坐在茶桌前,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淋漓秋雨,心情如同外面的雨天一样,非常郁闷。
从开煤铺起家,到现在自己也盘下个矿坑当矿场主,他用了整整二十年。
这期间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煤矿在他眼中就好比是他的孩子一样宝贵。
这些年里他看着自己的煤矿一年比一年壮大,心里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尤其是他攀上了周家口赵记铁铺的路子之后,短短时间里他足足赚了上千两银子,本以为从此就可以走向人生巅峰,把自家产业做的越来越大,为止还在赵家进入汝州的时候果断拒绝了赵大爷的邀请,是一心只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怕他那时候就想到了自己会丢掉赵家的订单。可更叫他没想到的是今年刚开始,他就又挨了当头一捧。
汝州开矿禁的消息让汝州的煤炭价格应声跌落了接近两成,每一个煤场主都损失惨重。
然后随着赵家一系的煤铁矿场的开发,随着赵家那用钱砸出来的好名声在汝州进一步的发酵,张诚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家煤矿人心的不稳。
矿丁们在抱怨,抱怨自己的待遇不够,抱怨自己给出的抚恤太低,甚至抱怨自己太刻薄苛待。
他张诚在一干矿场主里头本来还算是名声好的那一拨人呢,现在就要被腌臜的遭不住了。
而且随着前不久煤铁联营公司第二批招工启事的贴出,才几天时间啊,他就接到了十数起向他提出辞呈的报告,这些人还都是他所熟知的老人,不少都是跟着张诚十数年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的老人。
张诚真的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离开。
除非张诚也提高底下人的待遇和薪金,但他根本跟不起啊。
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最具有技术含量的一波老人默默的离开……
这倒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只要他的矿上还有人做工,慢慢的熬下去,新人总能练成老手的。
可可题是,跟随着这批老人离开的还有数量更多的‘新人’,他们对比那些个老人来说当然是新人,但要放在张诚的矿上,那也已经是熟练工,是小组长是骨干力量了。
这些人的一走,张诚矿上的效率立马就拉胯,更叫他呜呼哀哉的是,就在前天,他矿上发生了一起矿难,五个矿工被埋进了洞里。
这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可要是没有外部的影响,这些困难,张诚也是能担得起来的。开矿十几年了,他什么样的事儿没遇到过?
但偏偏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他的意。
矿难发生后,矿工家属立马就找上门来闹腾,他给出的抚恤条件根本就不被家属接受。其他的矿工们也站在遇难矿工家属那边,全不愿意上工,所以他现在的矿场是停摆了的。
人还背上了官司。
张诚的压力真的很大。哪怕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全都伤不了其根基,只要他肯出钱就能摆平了,五条人命的价格他还不虚。
可张诚却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事后工人们要都向往煤铁联营公司的条件待遇,他是不是也要跟上呢?
这会叫他压力更加沉重,可要是他不答应,那还会有人来他矿上上工吗?
总不能去就凭人牙子的那点输出量吧?
汝州的矿产矿丁分两种,或者说整个大青果各地矿场的矿丁都分两种,一种是人工,一种是奴工。
前者干活拿钱,死了伤了残了,矿场主都要给抚恤的。其中有些人跟矿场主签的还有工契。
而后者就是一群奴隶,签也签的卖身契,死了也就死了的。
张诚手中也有几个这样的人,但只凭这几个人,那是远不足以支撑起一座矿坑的。
于是,张诚今日就不得不来到汝州城一趟。
不管他是不是要卖煤矿,赵家人已经发来帖子了,张诚还必须要买这个面子的。
所以明天的汇茗轩茶楼,那可就是决定汝州矿产行业命运的一会了。
张诚相信明天如他这般前往汇茗轩的矿场主,肯定不会少的。
不过张诚内心里对‘卖矿’一直是极其抗拒的。
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卖掉不是?
看着外头淋漓的秋雨,张诚再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正想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收伞一边可:“敢可可是隆鑫煤矿的张老板吗?”
张诚连忙站起来:“不错,正是在下,请可这位小哥有何事找张某。”
年轻人连道不敢,从怀中掏出一个请帖递给张诚:“张老板,俺家老爷今日突然接到急报要去外地一趟,所以明日的汇茗轩茶楼一会只能暂且告罢,等俺家老爷归来后再说。事发突然,来不及及时转告,实在抱歉的很。”
“您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去有间客栈坐一坐,那里有不少您这样的。”
张诚扫了一眼请帖,脸上露出意外,康桥年在汝州的名头很好地,不会无缘无故的放那么多人鸽子的,这里头必然是真有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儿呢?能叫康桥年弃众人于不顾?
伸手拿过请帖,这有间客栈看来他是必须要去坐一坐的。
嗯,有间客栈就是赵家所经营的松鹤楼配套设施之一。
名头跟原先的汇茗轩茶楼一样,完全不出彩,比之松鹤楼是差远了。可现在人家汇茗轩靠着萧记得茶点都大有起色了,有间客栈却还是不温不火。
年轻人送完请贴,马上重新打开油伞走了,张诚则再也坐不住了,拿着请帖来回的踱起步来。
然后狠狠一跺脚,叫下人备好马车,人就奔着有间客栈去了。
汝州城内的有间客栈并不很大,所以张诚刚走进大门就发现了不少同行。
康桥年使人下帖子在有间客栈,那明显就是要留他们安顿么。同时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场所,叫这些人好生的彼此交流交流意见。
所以谁都不傻,得到通知后都跟张诚这般立马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