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品咂着姚欢那份从眼底漾起的兴奋,道句“甚好甚好”,又作了漫不经心之色道:“哪位贵客?可是汝舟说的那位曾府的公子?”
姚欢一愣,旋即回忆起数日前,自己口无遮拦的弟弟对邵清说过,姨母和姐姐都管曾家四郎叫神仙,不由脸一红。
不待她作答,一旁的小汝舟已稚声嫩气地开腔:“不是曾四叔,是一位老公公”
“汝舟,你先进院里去,将书包放好,坐着等先生给你们开课!”姚欢果断地打断弟弟。
饶是她被小小成功打了鸡血,也还留着一丝谨慎。黄庭坚毕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曾被视作旧党中人,与驸马王诜同时遭受过皇权的惩罚。
就算黄庭坚如今在政坛已边缘化,新党不再盯着他,但这样的人的社交信息,总是越少传扬些,越好。
“邵先生,辨识香料的,是一位制香前辈,还即席说了些商路番香的趣闻轶事,教人很长见识。”
邵清点点头,拍拍姚汝舟的肩膀:“进去吧,找叶柔要你的茵席,昨日你未来,我吩咐她洗晒了。”
姚汝舟暗暗翻个白眼:先生你这下高兴了吧,俺阿姊打发俺呢,就为了多与你说些时辰。
不过,这娃娃今日也胸有喜气,毕竟姨母和阿姊挣了钱,也能惠及于他。
他于是笑嘻嘻地跟阿姊道个别,熟门熟路地钻进院门去。
姚欢很快就决定岔开关于宴席成员的话题。
而接下来的新话题,也是她今日来见邵清的另一个原因。
“邵先生,那日你赠以香料包时曾说,这些香料来自西域商胡朋友。我冒昧相问,你这些胡商朋友,是走的海路还是陆路?”
邵清本能地一惊。
她问这话是作甚?我住在开封,离广州市舶司甚远,她难道想试探我,东西是不是从北边的海上泊岸的?我此前搪塞过她家,说自己阿父是京兆府人士
霎那间,邵清起了提防的心思。
“走的陆路,也是从前吾家在京兆府时的故交,互相买些药材和皮货,”邵清面上云淡风轻道,“姚娘子家也是从庆州搬来开封的,娘子也知道,虽然当今官家登基后,我大宋与西边时有战事,可河西陇右的商路一直通着,也算是小民小商们的幸事。”
“哦”姚欢想了想,干脆直说,“邵先生,昨日在驸马府上,那位制香前辈说起,番商中的大食商人,会带着一种青灰色或褐黄色的干豆子,直接煮水喝,滋味清苦。我想找那种豆子来瞧瞧,不知是不是与我中原的煎茶相似。”
邵清闻言,松了口气,继而又自责过于敏感。
“好,金秋若他们从商路来,我问问他们。”
姚欢因想着,阿拉伯人走西北丝绸之路,远比走泉州广州的海路早,既然南方的番商有咖啡豆,西北的番商也可能有。何况邵清是个答应了事情就会有回音的人,拜托他去问问,比较靠谱。
时间窗口差不多就在公元1100年前后,两宋时代商贸如此红火,咖啡居然是到了清朝才由各种西欧传教士传入的,这是为啥?
是因为没有我姚欢出现、咖啡豆就这样被大宋吃货们错过了吗?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姚欢不禁笑自己,膨胀了膨胀了,俨然以“影响宋代饮食化的十大重要人物”自居了。
“那就有劳邵先生帮着留意打问了。”
姚欢说着,掏出要还邵清的书:“哦,这是上回问邵先生借的林氏清馔,姨母与我都读了,受益匪浅,里头有些食谱,姨母说,是沈经略使在梦溪笔谈里未记过的。”
“梦溪笔谈?这名字真好,沈经略使的留世之作?”
邵清已与沈馥之和姚欢二人往来好一阵了,彼此熟络后,沈馥之简略说过家世,因而邵清知晓她们乃沈括的亲戚。
不过,他今日是第一次听姚欢提起,沈括有这么本书。
姚欢道:“这书呀,就像个百宝箱,什么都有。乐律、艺、食馔、象数,还有机械和武器”
邵清本来微笑地听着,然而听到最后半句,蓦地心头一凛。
沈括,沈经略使,神丰年间带领鄜延路宋军大败西夏人的统帅。
邵清意识到,姚欢说的这本书中,或许会有他要找的东西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