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酱烧全鱼,大约是黄河鲤鱼,却好像后世经典淮扬菜的拆烩鲢鱼头那样,一块块软溜溜地码在盘中,显然是烹饪时便被拆干净鱼骨。
姚欢心道,和拆鱼比,拆鸡爪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更吸引她目光的,是一盆广式点心中的水晶饺似的菜肴。这个时代还没有番薯,此菜的皮子大约是用绿豆粉做的,包成扁扁的三角形状,透过剔透如水晶的外皮,能看到里头红绿黄褐的荤素馅料。豆皮三角包,都浸润在汤汁里,以免豆皮发干。
这难道就是北宋开封名菜:锦绣兜子?
刘锡见姚欢对着桌上菜肴,想遮掩又想细看的模样,觉得颇有趣。
哦,赵延说了,这女子是做饭食行的,难怪。
就像吾等军人,看到打制得精巧的刀剑,也忍不住要参详参详。
恰此时,云山小筑的婢子,端着烫好的新酒,袅袅婷婷地进来。
李师师起身,拿了酒壶,给在座三人的杯中都斟上。
刘锡端起酒杯,淡淡道:“姚娘子,在下生于军中,长于军中,最是明白一将功臣万骨枯的道理。娘子的夫君,在下敬重之至。在下干了这杯,娘子随意。”
他说罢,一饮而尽。
一旁的赵延心中嗤笑虎父无犬子,这刘锡的口是心非之举,果然像他老子一样,都是信手拈来,方才私语交待我时,明明就是个见色起意之徒,此刻装得还真像,且看你青天白日的,如何将这小娘子弄到手。
姚欢浅浅啜饮一口。
刘锡微一皱眉,转向赵延道:“赵将军,姚娘子的夫婿,是你环庆军中的儿郎,洪德城大捷的军功,也是镶在了你环庆路头上。怎么,你不敬姚娘子一杯?”
赵延一愣,旋即捣头道:“少帅说得对,末将这就喝,这就喝。”
他将酒杯举到唇边,闻到酒香醇冽,不由向刘锡卖弄道:“少帅,章经略府里头送来的这瑶光酒,如何?”
刘锡噙着嘴角,满意道:“那有什么可说的,和这瑶光比,我们熙州最好的酒,也像马尿。”
赵延哈哈一笑,露出一个“你终于不假正经了吧”的眼神,张开胡须茸茸的大嘴,咕嘟嘟干了这杯好酒。
赵延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估摸着,刘锡莫非是让自己出面灌醉姚家小娘子?
于是大咧咧转向姚欢,正要开口让她喝酒,忽觉舌头好像僵直了一般。
不过片刻间,赵延就感到,喉头也仿佛被一只手捏住,并且越捏越紧,进不得气去似的。
他好歹也是随着章捷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拼杀过的人,此时却因毫无征兆的、骤然降临的死境,惶恐到了极致,本能地去抓自己的脖颈。
坐在他身边的姚欢和李师师大惊失色。
姚欢首先想到的是,这赵延,也像那日在驸马府前的公主乳母般,被呛住了?
不可能啊,他又没吃固体果子,他喝的是酒。
李师师吓得往后退到墙角,瞪着一双杏眼,双臂下意识抱住肩头。
姚欢倒扑了过去,试图去按压赵延的胸膛。
刘锡噌地站起来,伸过手扯开姚欢,盯着赵延冷笑道:“赵将军,加了钩吻汁的瑶光酒,是不是更好喝?”
赵延竭力张大嘴想吸气,喷火的目光射向刘锡,却说不出话来。
刘锡又开口,这一回没有冷笑,而是咬牙切齿带着恨意:“这杯酒,是为我熙河路今岁阵亡的将士们报仇。你这个夏人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