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晴荷,欢儿实在不喜欢,送回母亲魏夫人院里就是。
曾纬刚想开口,对着心爱的女子拍板这两件事,却听姚欢继续道:“胡豆榷货,是官家吩咐下来、枢相亦要督办的,我怎好懈怠?鳌虾在金明池外托人试养,我想的乃是,给自己攒些嫁妆。再说,若饲养得法,我便干脆买几块系官田产,彼处好比是将来你我的庄园,所得除去要交给朝廷的租赋外,亦能贴补家用,不好么?京城官眷里,操持家中田产的,也不少吧?”
这番话,说得四郎心气儿顺了不少。
她到底是个孤女,性子又有些刚烈要强的底色,不愿依靠姨母。听那最后几句,更是已为将来做他的妻子时如何持家而打算。
曾纬又怜惜,又满意,方才一身炸起的毛,一根根地被撸平了。
“你这话说得,莫非我为官便止于八品,挣不得几贯俸禄,还须靠你这些鳌虾养家?”
他虽揶揄着,语声和目光却都恢复了软洋洋的温煦。
“欢儿,今日是我不对,这阵子,等着礼部放榜,我的心绪难免急躁了些。知道你一心等着做我的大娘子,我就放心了。来,再剥几只鳌虾把我吃。”
曾纬的歉意与和解姿态,给了姚欢别有一番滋味的欣然。
在她内心隐秘的角落,有一种错觉,自己似乎能在这个时空治愈曾经的情事困厄。
她错觉自己渐渐拥有理解男子心思的症结所在的能力,以及懂得如何与自己喜爱的男子有效沟通的能力。
……
送走曾纬,姚欢回到堂中收拾虾壳。
隔壁楼梯几声咚咚轻响,徐好好出现在门口。
姚欢一愣:“你在?怎地未听见筝声?”
徐好好笑道:“你不也没开门做买卖?”
姚欢微赧:“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扰到你了?”
“每日晨间,你这楼下就像文德殿开早朝一般热闹,我和师师,也没嫌吵呐。”
徐好好踱进来,瞥了一眼虾壳,道:“这就是你说的鳌虾?师师从前的护院,那个王犁刀,和他浑家帮你养着?”
“嗯,想试试,塘中养虾,田埂种桑,不知有几分收成。”
“又一个要先花本钱的买卖。姚娘子,从下月起,你的四贯赁钱,不必出了,拿去给王犁刀吧。”
姚欢住了抹桌子的手。
徐好好道:“若不是遂宁郡王又给我和师师引荐了几门宗室,送来几个孩子学歌学琴,我们也充不了这样的阔气。师师说,姚娘子你是能做大事的,那王犁刀呢,她更晓得,是个面相憨厚、心思机灵的,保不准,你们捣鼓这些,真的有朝一日成了事,比汴京的猪行鱼行排场还大。你便将我俩的赁钱,记上利息,回头还给我们就成。”
姚欢没想到,原以为徐好好是个清高、没青,不想出来自己干了小半年,也开始接地气起来。
徐好好诚然道:“姚娘子,你身上的劲头,教我佩服。说来有意思,我弹了十年的筝,却是你给的那个谱子,越来越让我喜欢。原来丝弦也可那样拨弄,不只是柔宁淡远、流响出疏桐,亦能铿锵有力、一览众山小。我们女子的日子,就和琴谱一般,并非只一种法式。现在想来,当初求慕一位男子而不得他青睐,我竟会心性阴沉古怪这许多年,实在无谓。”
姚欢道:“莫这般说。曾为一首曲子痴迷得如飞蛾扑火般,不是乐师的错。曾被一个男子攫取住了心神,也不是女子的错。徐娘子,没有什么时日,是白过的,且行且品,就好。”
徐好好将这话嚼了嚼,心里头未免喟叹。
这姚娘子和那邵先生都挺奇怪,他们的言谈举止透露出的意味,分明与他们的寻常布衣之身,不太相符,只他二人,倒像能说到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