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上前,往床榻上瞧去。
一支竹竿蛇矛箭,自赵似的左颊颧骨穿入,左耳后穿出。箭枝虽细,箭簇亦不大,但毕竟透着兵戈的戾气,就这般钉在一张还留着几分少年郎稚嫩的清秀面孔上,常人看来,当真触目惊心。
简王赵似,却浑无蹙眉痛苦、咧嘴呻吟的情状。
因着箭的位置,他不能转动脑袋,但直视账顶的双眼,平稳起伏的胸口,显示着经受着箭伤的主人,正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神。
邵清跪下来,观察着那枚钻出一半的箭镞。
赵似的幕僚邓铎,两只眼珠子转个不停,目光在朱太妃和邵清脸上探寻。
作为亲信,最怕给主上荐错人。
还好,这个姓邵的医官,对着简王这副模样,倒是容色未变,想来在边关,血肉交迸的两军对垒场面经历得多了,什么骇人的刀伤箭伤没见过。
邓铎不由嘀咕,中原承平既久,多少年都没经历过战乱了,偌大开封城,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善治箭伤的太医,只怕还真就只有眼前这位。
那一头,朱太妃已凑上前去,语带焦虑道:“如何,可会留下惹眼的疤印子?”
邵清持着一份郎中的本分道:“卑职先设法为简王取出箭镞。”
朱太妃却唠叨得更大声:“哎,伤口愈合后,也不晓得疤有多大。”
侍立太妃身后的邓铎,自然晓得朱太妃的言下之意。
除非骑马打下江山的开国君主,否则,皇室男子容貌受损,或可导致他从此与储君之位无缘。
但这番联想再有道理,也不应此际流露吧?一位母亲在这时候,首先要问的,难道不是儿子有没有性命之虞吗?
邓铎陪伴赵似一年多,好几回已察觉,赵似对于母亲替他谋求储位的心思,竟有些厌倦。
现下,邓铎恐怕朱太妃这些不着三两的妇人之语,会令赵似再度烦躁起来。
他正要想个法儿让朱太妃安生些,邵清已起身,讨笔讨纸。
“巴头,砒霜,腻粉,磁石,蜣螂……”
邵清写下各种药材名字。
邓铎飞快瞄了眼,转身唤了先头去请邵清的那个内侍过来:“府中只有腻粉,旁的都没有,你赶紧去外头药铺抓,杨楼街西有一家……”
邓铎正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朱太妃又对着邵清发话了:“你这方子,有砒霜,还有腻粉,是外服还是内用,莫要出事。”
邵清不卑不亢地禀道:“回太妃,此为外敷药,揉开伤处,卑职才好取出箭镞。巴头去腐消肿,砒霜蚀疮疗毒,腻粉里的水银和白矾可止血,磁石安神,蜣螂细末化淤镇痛。该医方,载于真宗朝雄武军推官许洞所著的《虎钤经》。”
邵清收声之际,榻上的赵似终于忍不住开腔了,嗓音虚弱,意思却直白。
“酉时将尽,宫门落锁,姐姐(宋代非皇后所生的皇子公主,喊亲生母亲为姐姐)快回圣瑞阁吧。”
朱太妃耷拉着眉眼,面色更不好看了。她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连御药都算不上的小太医,我多问几句有错吗?
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太软了些,爱行善事,得罪了那走火入魔的吃素者,才惹来今日这场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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