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裁造院。
梁师成像检视书画一样,仔细查看了所有新制的夏季袍衫、裙裳后,吩咐跟来的数名婢子:“你们先将衣裳送回去入库,我还有事与蔡大监商议。”
蔡攸引着梁师成来到后院深处的茶阁里,张尚仪正在吃一碗梅花雪水浸樱桃。
梁师成与干娘作完揖,静静地盯着案上香炉里似有若无的一缕青烟。
张尚仪将樱桃核儿吐出来,嘬着两瓣脂红润泽的嘴唇,饮一口梅雪饮子,品咂须臾,抬起一对笑意里带着软媚的杏眼,对蔡攸道:“苦唧唧的胡豆饮子,哪里及得上你这里的甜果饮子半分好。大郎,你先去前院忙你的。”
蔡攸走后,张尚仪才叹口气,对梁师成道:“你心里难受,我晓得。”
梁师成低头不语。
他眼眶子里的几颗泪珠,扑簌簌、直愣愣地落到地面,未在脸颊上留下痕迹。
张尚仪待梁师哭够了,才又开口:“守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总还能遇到瓯茶那样让你心折的女子。但储位之争,如今越发是箭在弦上了。前日我陪向太后从帝陵回来,刚踏进内廷,御药局的董太医,就哭哭啼啼地来给向太后请罪,说是小皇子不知得了什么急症,堪堪两日间,就从呕吐所进食物,变成呕出鲜血。”
梁师成一惊。
三四月间内廷家宴,梁师成陪着端王赴宴时,看到的小皇子还好好的,面色红润,虎气勃勃。
“干娘,小皇子怎地突然……”
张尚仪盯着他道:“董太医是国医,又是刘贵妃的亲信,他也诊不出来缘由。”
梁师成“哦”了一声,轻步上前,又给张尚仪的碗中添了些梅瓣雪水饮子。
服侍干娘的举动,有助于他掩饰着自己的情感。
事实上,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听张尚仪陈说内廷风云时,感到揪心。
他甚至能具体地想象到,官家看到爱子的病容时,就像自己那日看到瓯茶的遗容时一样,整个人好像在眩晕间,被掏空了。
张尚仪默然片刻,继续道:“所以,你看,天家内廷的情形,往往如六月风云,说变就变。此一回,若小皇子挺不过去,只怕官家伤心哀恸,心疾又要发作。倘使瓯茶依着吾等商量的去行事,官家哀怒交加之际,简王和那邵氏夫妇,再是喊冤申辩,只怕也无济于事。本来,这一番时机,真是将将好……守道,既要助端王得位,我们就该如此计议的,对不对?”
梁师成点头:“是的,干娘,师成明白。”
“守道,你真的没有怪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