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菱的玉颊被酒气染得一片嫣红,显得既娇艳又妩媚。她拿起一支烟花,然后搭在弓上,点燃后如射箭般把烟花射上半空。
烟花在夜空绽放,如一朵巨大的彤云,把整个天空照得绚丽异常。
“你也来。”风夜菱又拿来一把弓,交到蓝桥手上道:“我们一起。”
两支烟花一齐飞上半空,先后炸开,一红一绿,把整座侯府映得亮如白昼。
风夜菱嘴角得意地上扬,学起那日考验蓝桥时所用的剑法,一连点燃三支烟花,然后连珠箭似的射出。
前两支烟花成功在夜空绽放,第三支烟花却因风夜菱的手一抖,横着向前射出,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射到院外的一棵老松树上。
“砰”的一声,烟花在树上炸开,老松树的一根树枝燃起了火苗。
“糟了!”风夜菱像是吃了一惊,扔下弓便往松树那边跑去。
蓝桥忙跟在她身后,却见风夜菱已如猿猴般爬上树去。此时的她哪有半点大小姐的形象,完全像是个顽皮的小女孩,爬上着火的那根树枝后不断拿衣衫扑打着火苗。
“大小姐小心!”蓝桥再顾不得许多,运起轻功两下也跳上树枝,一掌劈断着火的树枝,然后把风夜菱横身抱起,跳下树来。
断枝落地,很快被随后赶来的风月明踩灭。他看了眼仍在蓝桥怀里娇笑的风夜菱道:“你真是醉了!成什么样子!”
“怎么?”风夜菱妙目瞟了眼蓝桥道,“夫君不喜欢人家这样子吗?”
蓝桥不无担忧的道:“大小姐喝醉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风夜菱扭动了一下娇躯,用一条手臂勾住蓝桥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摸出一只鸟蛋,献宝似的送至蓝桥眼前道:“夫君你看,这是我刚才在树上摸的,都被火烤熟了。”
蓝桥啼笑皆非地道:“大小姐刚才是去灭火了还是去掏鸟蛋的?”
“叫菱儿!”风夜菱娇着嗔道,“这只蛋一定很好吃,夫君快尝尝。”
“好好好,我尝尝。”蓝桥把风夜菱抱回她的竹屋,风夜菱却早已忘记鸟蛋的事,沉沉睡去。
蓝桥把风夜菱放到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刚要离开,就听风夜菱含混不清地呓语道:“娘……是我错了……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别离开我好不好……娘……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楮哥哥别离开我……我会乖乖的……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风夜菱一边说着梦话,两行清泪已沿着她的俏脸流下,打湿了枕头。
蓝桥默默离开风夜菱的卧房,走至竹屋的露台凭栏而望。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夜空中一朵朵烟花接连绽放,视线尽头的原野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同一时刻仰望夜空,与家人与朋友共度这辞旧迎新的美好时刻。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曾去杜甫草堂凭窗临帖,曾去长江三峡饱览风光,曾目睹荆州城的涤天业火,曾见证蓝若海的壮烈败亡,和女侠白雪音几度徘徊于生死之间,到最后与风夜菱确定姻缘。这一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蓝桥回忆起往事种种,不禁用指节轻轻击打着栏杆,轻声唱道:“天无月如钩,红霄绿影烟笼楼。辞旧声中人翘首,忘忧,雄心勃勃壮志酬。杜康几入喉,黯然涕落不能休。秦淮河畔风吹柳,温柔,谁言一醉解千愁?”
一曲《南乡子》唱罢,忽听身后有人拍掌赞道:“蓝公子文武双全,令人赞叹,侯爷得婿如此,该可以放心了。”他一回头,就看见白沁缓缓走上露台,站到他的身边道:“小侯爷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大小姐。”
蓝桥奇道:“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白沁幽幽地道:“过节嘛,小侯爷忙得很,现在是在忘忧轩陪客人,等下还要去看望许老,然后下去与众将士同庆同乐。”
蓝桥敏锐地感觉到白沁的话中意有所指,想了想道:“白管家今天白天似乎就对陈帮主的事有点意见。”
白沁苦笑道:“没想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蓝桥沉吟道:“白管家觉得有何不妥?”
“陈帮主自掌事以来,与我们侯府一向是互惠互利唇齿相依。陈玉倩是个非常要强的人,虽是女子,却绝对是能够独当一面多谋善断的人物。他们和蓬莱阁并非第一次冲突,虽然以前也没少找小侯爷帮忙,但像今天这样自暴自弃地把整个青州帮拱手相让,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白沁小心地避开自己微妙的情绪变化,试图把这一切解释为陈玉倩的反常之举。
蓝桥思索着道:“白管家的意思是说,陈帮主今日之举,其实另有深意?”
白沁摇摇头道:“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就像那天玉衡骗你下山,谁知道这次陈玉倩接近小侯爷,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蓝桥不解地道:“这些话白管家为何不直接向侯爷或小侯爷讲?”
“没有确凿的把握,我也不敢枉作小人。”白沁沉声道,“蓝公子既然收了玉衡为徒,不妨帮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看看陈玉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做出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决定。”
蓝桥心道原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脸上却笑道:“说不定陈帮主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地喜欢小侯爷呢?白管家多虑了。”
白沁尴尬地一笑,告辞离去。
这一夜,蓝桥做了个美梦,他梦见了蓝若海。
蓝若海仿佛从未离去,仍是那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坐在蓝桥的床前,和蔼地与他谈论这半年以来每一件事的功过得失。他告诉蓝桥,当时在山梁上与张仲杰决斗,蓝桥哪一招用错了,还拿了根木棍给蓝桥做演示,告诉他如果当时这么打,就能反败为胜。他甚至还谈到了风夜菱,得意地自夸自己当年的眼光,给蓝桥选中了天下第一美人。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为你骄傲。”这一次,蓝若海再没有往年一般的严苛,而是宠溺地抚摸着蓝桥的额头,轻柔地道:“今天我是偷跑出来,他们叫我回去了。”说罢,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仿佛这场发生在床头的父子长谈,从未发生过一样。
明明是个美梦,蓝桥却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