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三年,二月二十七日,阴。
这是蓝桥进城后的第十天,也是和李祺约定将李静姝带回江浦的最后一天。
蓝桥昨晚一宿没睡,满脑子想的都是花语夕的事,从他二人年少时的初次相见,一直到近年来屡次交锋的恩怨是非。
等到天蒙蒙亮,他实在躺不下去,便披衣起身,在兰园的院子里闲逛散步。
花语夕的房门紧闭,窗里也没亮灯。
不知她这一夜睡得怎么样?应该也很难过吧。
蓝桥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内心苦涩至极。他恼自己说了很多让花语夕伤心的话,却偏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他们的恩怨。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自己胡混下去。
等把她带回了弘毅庐,再过些时日,李祺夫妇自会给她找个妥善的归宿,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这个人或是京城的大员显贵,或是省级的封疆大吏,又或是军方的高阶将领,无论哪个选择,都比他蓝桥强嘛。
蓝桥胡思乱想着,才转过一座假山,就见戴回面具的花语夕正俏立在一棵柳树下,痴望着月湖上的水波。
花语夕脸色暗沉,眼睛红肿,显然也是整晚未眠。她听到脚步声,转头蓦地看见蓝桥,像是吓了一跳般慌忙就要跪下行礼。
蓝桥推出一道掌风,硬是托得她跪不下去,同时淡淡地道:“别跪了,我受不起。”
“公子还在生我的气吗?”花语夕低垂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裙角道。
“没生气了,昨天我也有做得过分的地方。”蓝桥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等吃过早饭,你收拾收拾东西,我把你送回弘毅庐。”
“然后呢?”
“然后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再见面了。你的事,将来自有你爹娘为你安排。”
花语夕瞪大了眼道:“公子不要奴婢了吗?”
“答应做我奴婢的是秦淮的花语夕,又不是你江浦的李大小姐。”蓝桥哂道:“这么尊贵的奴婢,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敢用?”
花语夕颤声道:“公子呵,我知道你现在是想故意刺伤我的心,好逼我离开。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答应你,只要再了却最后一件事,我就跟你回去。”
蓝桥无奈地道:“你又想搞什么事?”
“我要亮剑。”花语夕毫不迟疑地道。
“何为亮剑?”
“这次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柳月遥曾是我刻意照顾和想保护的人,如今却背叛了我,先是亲手杀死堂主,后又害得点心惨死,阿秋重伤,我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怎么向楚水城的同伴交代?”
“根据我和柳月遥的接触的经历,她是恨透了你,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蓝桥不解地道,“为何你却说曾想照顾和保护她?”
“我对她的关爱多是出于私心,因为她是我韩国公府的旧人。”花语夕痛心地道,“可惜她却不知我的身份,只道我是为争权夺利才压制她,这才积生了那么多的不满。”
“你们府里的旧人不都被处决了吗?原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确切地说,是两条。”花语夕纠正他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知我们整座韩国公府,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自然是临安公主或者长大后的你。”
“错了,不过还是多谢公子称赞。”花语夕莞尔一笑道,“其实最漂亮的女人,是府上大厨萧师傅的夫人刘婶,年近四十还和二八少女一般水灵,我和娘都自愧不如,戏称她是‘小西施’。”
“这和柳月遥有什么关系?”
“刘婶哪哪都好,人也温柔,若非生来聋哑,自是轮不到萧师傅娶她。萧师傅对刘婶视若珍宝,两夫妇恩爱得连我们做东家的都羡慕。”花语夕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们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我大八岁,小女儿比我大两岁,都没起名字,我们便唤她们作大姐和二姐。两姐妹都很标致,也都很乖巧机灵,在府里很受众人喜爱。”
“你说有两条漏网之鱼,莫非指的就是她们?”
“我昨晚和公子说过,幼年时曾蒙徐先生来府上诊病,这个过程长达数年,期间徐先生隔三差五便会登门,都是由大姐负责招待,时日久了,二人便处出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