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奇胜,这是朱棣最常用的基本战术之一。
先用高质素的战士从正面推进,当战局陷入胶着,再以高机动性的骑兵迂回至侧翼突击,从而一举击溃敌人。
此刻朱棣和盛庸的两支大军正激战惨烈,蓝桥和风夜菱虽只身处整个谷地战场的一隅,却仍然在面对张仲杰时复制了朱棣的招牌战法。
首先是蓝桥怀柔营的八千战士,由西向东,往扼守东侧路口的张仲杰部发起冲击。
张仲杰的四象军不但要面对怀柔营的进攻,被堵在山路内张辅和朱高煦部得知蓝桥来救,也不禁精神一阵,开始奋力突围。
而当风夜菱昌平营的琅琊铁骑从侧面加入战场,四象军面对三个方向的敌人,再也无法保持原有阵型的稳固。
张仲杰知道队伍已濒临崩溃,无奈发布命令,使四象军缓步向南后撤,把被堵死的东侧路口让了出来。
蓝桥的怀柔营和被困东路的张辅朱高煦部如两条曾被切断的河流,此时终于重新汇流到一起。
张辅和朱高煦有些狼狈地从东侧路口狂奔而出,见了蓝桥,都泛起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蓝桥命怀柔营全军向南压迫,一方面继续给张仲杰的四象军造成压力,一方面也把东侧路口附近的空间彻底留给张辅和朱高煦二人,让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将部队撤回谷内。
而当二部骑兵终于从东路撤出,徐辉祖的应天新军几乎如影随形,也从东侧的路口撵了进来,火铳连声爆响,不少守在路口的战士应声倒地。
南面战场的盛庸听到信号,开始向朱棣发起总攻。他自领中军,以平安为左军,何福为右军,三军齐出,众将士奋不顾身地一齐向北冲杀。
与此同时,张仲杰的四象军也重新站稳脚跟,开始向北反扑。
徐辉祖麾下的骑兵在弓兵和火铳手的掩护下迅速冲出东侧的路口,如一条狂涌的铁流,锐不可当地攻向燕军大阵的肋部,并且在由东侧切入之后,径直向西渗透。
一旦让应天新军“捅穿”燕军肋部,还留在南面战场的将士们,包括朱棣本人在内,将彻底失去生存空间。
张辅和朱高煦试图阻挡,却因遇伏受挫在前,战士们慌不择路执行力下降,拦不住徐辉祖针对己阵“一点”的突破,生出被对手牵着鼻子走的绝望感受。
关键时刻,还是蓝桥和风夜菱的两支人马杀到,如一柄钳子的两根铁臂,死死钳住新军骑兵的队首,让其难以继续突进。
应天新军的骑兵是清一色的重骑,装备也都是一等一的精良,若论在战场上的冲击力,无人能出其右。
想挡住这样一支强悍至极的重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掐住他们的队首,让其领头的骑士无法随心所欲地利用速度和重装备碾压我军战士。
蓝桥纵马上前,和徐辉祖战至一处,风夜菱则将“燎原十三式”全力展开,在敌阵中纵横捭阖,浑身浴血。
朱棣和盛庸在兵力上本就接近,之所以敢追进齐眉山,全仗强渡睢水一战提振起来的高昂士气。
眼下己方先锋队遇伏,在谷地内的决战又被盛庸抢占先机,敌方又有徐辉祖这支从东路杀入的奇兵,连遭打击下,燕军的士气受到重挫,再难抵挡盛庸的冲击,不得不向后退却。
朱棣终是一代战争大师,部队虽是撤退,却尽力保持阵型齐整,朱能和丘福两军交替掩护断后,避免大军陷入混乱和崩溃,终于趁徐辉祖完成对其肋部的“贯穿”之前,将大军全部退回齐眉山的北部。
盛庸和徐辉祖合兵一处,乘胜掩杀,一路紧追。
幸亏睢水南岸的娄庄大营仍在,燕军退守营中,坚守营寨,终于将南军暂时击退。
这一役一直打到深夜才终告暂歇,朱棣清点兵马,离开北平时带来的二十万大军阵亡一万有余,伤兵更是超过五万,合算下来剩下的有效战力只有十三万多。
蓝桥的怀柔营因为最后才上,反而是受损最轻的一队,八千人的队伍伤亡不到四百。他在营中找了一圈,发现不见了副将李斌,便找人询问。
绝命红着眼告诉他,当时蓝桥和风夜菱钳制徐辉祖意图凿穿大军肋部的骑兵,张仲杰又发动过一波猛攻。李斌见蓝桥抽身乏数,就带着守在外围的黑旗军硬挡了张仲杰的一波冲击。
张仲杰仗着魔功高强,带着他的四象使硬闯进黑旗军的大阵,李斌不想军心动摇,竟是寸步不退,拔出佩剑和张仲杰硬拼,最后被张仲杰立毙于阵前。
后来绝命试图抢回李斌的尸体,无奈敌军太多,若非张辅和朱高煦两部及时支援,黑旗军自己也险遭覆灭。
绝命说到最后,热泪已涌了出来。
蓝桥还是第一次见这“冷血”之人落泪,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会替他报仇的。”
他和李斌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很喜欢后者的为人,也佩服他统军治军的手段。
听说李斌阵亡的消息,蓝桥心中着实有些难过,又不便在绝命面前表现出这种悲痛,和绝命分开后,就去昌平营的营地见风夜菱。
风夜菱此刻独自坐在帐中,半敞着战袍,正往伤口上涂撒伤药。
蓝桥强压下心底的悲痛,坐到她旁边,拿起药瓶替她上药,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却都不知说什么好。
仗打到这个份上,无疑陷入了最艰难的境地,下一步是进是退,并不是他们两个“小将”所能决定的。
南军现在多了徐辉祖的新军,实力大增,他们则因为今日齐眉山的一败,伤亡惨重。继续进兵的话,不用想都知道会是困难重重。
退兵的话,且不说盛庸和徐辉祖就在一旁虎视眈眈,陈晖和蓝西野部的数万兵马还驻在徐州,仅是他们这一关就不好过。
即使历经千难万险退回了北平,经过这次伤筋动骨的折腾,朱棣的靖难大业今后要如何发展,怕也无人能知。
蓝桥给风夜菱上好了药,风夜菱重新穿好战袍——由于不知道南军会否趁夜劫营,她战袍始终在身,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夫君,你有受伤吗?”经过良久的沉默,风夜菱暂时抛开对大军前程的担心,幽幽地道,“妾身给你打盆热水,先擦把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