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它用了光学方法。”她说,“最简单的也是最少留下痕迹的,阁下。如果能越过这座城市对法术的防御,我想不通他为何要用一艘飞船来作为载体。我们都知道原种能直接从月境里穿行。”
“化学或声波催眠呢?”
“那会留下很多痕迹,在所有受影响的人身上。当然,我不是说光学方法就很容易办到。要骗过您的守卫,仅仅用光线的把戏是不够的,它至少得需要一套自我封闭的以太隔离系统。可那艘船太小了,阁下,我想象不出它是怎么把许多系统集合到这样一艘体积狭小的船里。我知道几个类似的例子,它们的体积都要大上十倍左右,更别提它的造型设计。您瞧,它的外形在气体动力设计上是很巧妙的,可是几乎没给负载留下额外空间。市面上出售的最小的船用隔离系统也没法装上去。”
“你是说不可能吗?”
“不,但我想那得设计得非常精妙,要花很长的时间和精力给这样一艘船设计技术型隐身系统是很不划算的。它也许比让这艘船飞到这儿来都困难。我想它一定带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关技术的理由。这是我能从它的外形上观察出来的。如果您还想知道得更多,恐怕我需要近距离地检查那艘船。”
翘翘天翼再次向着主人躬身致意,以示她已发表了全部的意见。主人也同样向她致谢,再把脸转向荆璜。
“对于这艘船,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既然我已经请人做了说明,或许你,作为船主人的敌人,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佐证?”
“我只见过原型。”荆璜说,“原理不清楚。”
“那么你也不知道该如何追踪那艘船?”
荆璜没有应答。雅莱丽伽观察到他神气里有些不以为然。他问主人:“那些孩子呢?”
“它们不会说话。”
“有法术可以读识吧?”
“失败了很多次。”
主人平静地答道,紧接着从那厚重的斗篷里伸出手。雅莱丽伽看到他拿着一根粗糙古朴的灰石短杖,短杖的顶端刻有一个复杂的六角形印纹。这支短杖的材质看起来与他们置身的石屋,以及石屋外的栏杆极为相似,而当它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时,杖顶同样闪烁起紫罗兰色的光华。
“我们去外头看看吧。”他邀请道,率先转身向外走。其余人陆续跟上他,来到那紫罗兰光辉闪烁的青苔石院里。当主人举起短杖时,围在院外的黄金守护者与毗邻街道的一小片空地全部消失了。世界于瞬息间发生完成了某种转换,使他们置身一片凄凉的灰色原野。
无边无际的灰石树林延伸开去,每棵石树顶部都生长着一张安详熟睡中的面孔。有些异常清晰,有些则模糊得如同树纹。当雅莱丽伽仔细分辨时,她意识到所有特别清晰的脸都在靠近石院的位置,而其中几乎所有的脸看起来和被遗弃的婴儿一模一样。
“这里是坟场。”主人开门见山地说,“在门城死去的人,如果不愿回到故乡,将被安葬在这里。按照此界的法则,它们的身体会化为石树种,然后用根系一点点爬向虚无。现在离守墓之屋很近的这些就是刚死的人。”
荆璜有点惊愕地瞧着他。
“全部?”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病变。从解剖结果来判断,这些婴儿需要一种特定的次声波环境,如果无法满足的话就会因为衰变而内出血死亡,而且因为被送来的途中没有得到这种环境,已经全部都出现了严重破坏智力的脑部病变所以说,就算是共感法术也几乎查不出多少东西。我任命的抚养机构负责人追踪了被送养的孩子,发现没有一个存活超过一千小时。它将这件事报告给我,并请求我的协助。虽然我也试着让医生提供了理论中它们需要的那种次声波环境,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成功活下来的个体。恐怕它们需要的是一种非常准确而且周期性变动的频率。”
主人高举短杖,用他那无情的嘲讽着的语调说:“如果你的仇人还送来新的婴儿的话,恐怕也只能继续埋在这里。虽然这墓地的容量永远不会满,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城市充当他的停尸间。”
“你为何不去找他?”
“我没有义务为了陌生人犯险。收留这些婴儿不过是为了避免引发城市混乱而已,如果要为了它们而抛开管理城市的职责,跑去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应对完全未知的敌人,那是不负责任的旅法师才会做的事。”
荆璜凝视着那石林密布的死亡原野。在那阴沉翻滚的薄雾间,他仿佛正寻找着某些身影。
他问主人:“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原本想做的事吧。自然,如果也符合我的目的,我会给予合适的援助和报酬。”
“我去找他。”荆璜说。他似乎终于从那暗烧的怒火中平静下来。
在那之后,面对着古老的坟场,主人与他们谈论了许多细节。他向他们承诺,将他们过往的一切犯罪记录抹去,允许他们在门城自由活动与贸易。他还听说荆璜正等待一场义肢手术,而他可以和白塔协商,为市面上难以买到的最好的义肢买单,作为对他们下一场旅途的预付报酬。一切都会尽快完成,但他们也必须尽快出发。
“下一次到夜莺剧场来找我。”在最后主人这样说。他放下灰石短杖,石头庭院回到了门城的街道之中。在他走出石栏前,荆璜叫住他。
“如果那个人被你抓住了。”他问主人,“你会怎么处置他?”
主人嘲讽地微笑起来:“也许把他安排在这件屋子里,任命他做这里的守墓人。”
“你觉得他会为此愧疚吗?”
“我不觉得道德惩罚有任何意义,”主人回答,“不过,才华浪费和虚掷光阴对于有能力的人是一种绝望的折磨。在这件屋子里,如果没有我的许可,连纸笔都无法用于书写,守墓人只能永远专注于守望亡者。那对自负于生存的人而言比罪恶更可憎。”
“你很了解吗?”
“如果你想暗示我是这种人,我也不会觉得恼怒。”主人回应道,“不过,这让我想起了一个问题当你找到你的仇人时,你又打算如何处置他?”
荆璜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进石屋虚掩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