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边界开始沦入无际的黑暗。它涉及了太多关于无穷的构造,因此甚至不被允许作为一个星层而存在。于是所有的星星都逐次熄灭,无声地浸入虚无。黑暗静悄悄地涨潮,吞没那闪亮而空旷的沙滩。想到此处叫不死之猫也觉得有些伤感。它悠长地叹了口气,把尾巴沿着肚子卷到嘴边舔了舔。
当它梳理尾巴尖正高兴时,那漂浮在空中的建筑残骸似乎因为过于沉重而总算要落下了。它在远处看着倒是不大,可实际上里头至少也有几十个房间,落到不死之猫头上就很够呛了。于是不死之猫匆匆忙忙地让开路。它用四爪并着尾巴游弋在空气里,经过建筑的某扇门扉时,那看起来相当结实的金属门自己打开了。
一个可怕的脑袋从门后的黑暗中探了出来。那颗长满鳞片的头伸出门框,朝外头来回张望了一圈,马上就注意到不死之猫正在太空里游泳。鳞片脑袋上的两个眼珠紧紧盯着它,活像瞧见有人在糖果街透明高塔的顶上拉屎。
“嗨呀!”不死之猫说。它的尾巴蜷在肚子上,四肢收缩不动了。它任凭失重环境把自己转来摆去,老实端庄得就像一尊喵像。
那颗脑袋仍然盯着它。不死之猫后背上的毛悄悄炸了起来。执行人能看见它是个好消息,应该是个好消息,至少修达是这么告诉它的。可是猫中之猫也是从猫的角度看待事物的,永远不忘记狩猎和被狩猎的感觉。被那双眼睛盯着时可要千万小心——小心什么呢?真正小心的喵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执行人瞧见。
“嗨。”不死之猫说。爪子稍微朝外招了招。
执行人眨了眨眼睛。他缓慢地把整个身体都从门后挪了出来,停留在门外一小块突出的平台上。紧接着他轻轻一跳,也落到虚空中漂浮起来。看到这一幕让不死之猫真正地放松了。它哼哼着一首过去曾经流行过的关于英雄之猫的曲子,同时灵巧地朝着它过去的小老弟游去。执行人直挺挺地躺在虚空中,像根打旋的木棍一样僵硬,但他似乎自觉还挺舒服,没有用他左手上的影子来帮忙换个地方。
不死之猫游到了它旁边,先用尾巴尖轻轻在它肚子上点了两下。执行人连看也不看,依然沉浸在他那古怪的充当太空垃圾的享受中。这下完全没有疑问了。于是不死之猫慢吞吞地说:“事情发展得真不错呀,老朋友。”
执行人的外套后摆掀开了。从那宽敞的黑色布料底下也伸出一条粗壮而畸形的尾巴,半边长满尖利却凌乱的鳞片,半边则全是伤痕,从中渗透出暗黄而剧毒的脓汁。执行人用尾巴上长满鳞片的一边和不死之猫那华美绝伦的橘色毛尾巴碰了两下,就像是两个泛智人种拳头挨拳头那样。他的眼睛有点贪婪地打量着不死之猫后颈与脑袋顶上油光水滑的皮毛,但并没有动手去摸一摸。
“抱歉啦,老兄。”不死之猫说,“我现在可不能让你摸我。你的手……嗯,我想右手没什么关系?好的。没问题。请吧。不过我想你应该先知道这一点——我们两个都死定了。你瞧瞧那边,这宇宙正在被吃掉,要不了多久就吃到咱们这儿来了。”
执行人似乎对宇宙边缘发生的事没什么兴趣。他用右手揉了揉不死之猫顶上的毛,随后又满意地直挺挺地不动了。不死之猫抱怨说:“懒惰呀!老兄!难道你在生命的最后想干的就是这个?就这么躺着?你知道没本事的家伙像咱们这样躺在太空里会发生什么吗?它们会直接爆炸的。嘣的一声!可能连这一声都不会有。你难道想让这事儿发生在你的屁股上吗?你愿意吗?”
执行人发出一串滚动的含糊咕噜。
“好吧。”不死之猫妥协地说。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于是他们两个就尽情地享受起当太空垃圾的乐趣来。在那期间有几次他们差点往相反的方向飘,但随着执行人指尖的阴影扭动两下,这问题也就解决了。他们大体上是结伴漂浮在一个环状星带的上方,俯瞰那五彩斑斓的尘世景象。这种卫星似的动作也叫不死之猫觉得满意,它又怀念起了修达。
“这城市可能也完蛋了。”不死之猫说,“有限的空间里塞了无限的居民,审查是不会让这事儿通过的。话又说回来,我其实从来不知道它具体会去哪儿。死了?还是沦落到另外几种再也不会被外界知晓的结局?不过我俩当然是死了。一致性得保持呀。你想最后再到那里头逛一逛吗?就像咱们的老时光?”
不消说,执行人马上就欣然同意了。他们都张开四肢,向着下方的世界做末日前的最后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