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就知道会这样。”
方哲叹了口气。
他在对方擦眼泪的时候,脚跟就已经开始蓄力,直到对方那句话脱口之后,便往前疾奔。
三步化作两步,方哲还是抓到了李粒粒的手。
还好,对方挺瘦的,没那么重。
其实他之所以敢跟陈海峰保证自己百分百能救下对方,就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足够自信,能在第一时间对对方的任何举动做出应对。
距离,是刻意保持在对方能够接受,自己也能快速到达的长度。
至于那些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尽管用处不会很大。
方哲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对方终究还是会选择这一步。
就算对方前期迟迟没跳,是因为恐惧,后悔。但当自己出现的那一刻,就相当于把对方推下深渊。
很简单,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凶手持刀往往并不打算砍下去,这时候就因为旁人大喊一句:“不要啊,住手啊”之类的话,刀也就下去了。
就像是街边没人,你不小心摔倒,拍拍屁股也就站起来了,不会觉得尴尬啥的,顶多骂上几句。但如果街边要是有人,你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也像是小孩子学走路摔倒,要是旁边没人,亦或者你看到了装成没看到,他也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但如果你很关切的询问一句,那孩子大概率会哇的一声哭出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独自一人,和有旁观者,往往是有差别的。
若是学校里一个围观者都没有,李粒粒兴许也不会选择跳楼。
这人呐,很多时候,就是单纯的希望自己有个观众,有些时候,却又不希望有观众。
一个字,贱。
方哲的出现,就像是彻底切断了李粒粒的退路,她会觉得自己如果乖乖走下墙沿,反而很尴尬。
所以,她只会选择,真的跳下去,不带遗憾。
其实就是自尊心在作祟。
悬空的女孩子,手臂被方哲牢牢抓住,对方还在哭喊着,诸如放开我之类的话。
方哲看着对方低下头痛哭的模样,问到:“跳下去的那一刻,你后悔吗?”
对方没有回答,仍在哭泣。
他慢慢用力把对方往上拉,女孩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人,都撤出去了,目前学校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所以不用觉得没面子啥的,比起生命,面子不算什么。”
李粒粒被拉了上来,直接抱着方哲就开始哭。
弄得,他很尴尬。
方哲其实真的很想说句:“大姐,鼻涕眼泪别掉在我衣服上啊。”
但想了想,这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高举着,像是要投降。
这抱着对方也不是,不抱好像也不应该。
很纠结。
其实方哲一直觉得自己很理性,理性得近乎无情。
也确实,不管面对什么情况,他都会冷静,理性的去分析问题,去权衡利弊。
很少会被感性影响情绪和对事物的判断力。
他漠视生命,对亲情观看得也很淡薄,也不会随便相信别人。
比起人,他更喜欢狗,起码狗比人真诚。
所以如果这跳楼的人不是自己同班同学,他真的不会管这件事。
救人,不代表他有爱心,或者是情感丰富。
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想做,便做了,就这么简单。
但,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觉得的?
此时,女孩抱着男孩哭,男孩脑子里却在给自己找一个为什么要救人的理由。
也许是哭累了,李粒粒松开怀抱,低着头,也不好意思直视对方,声音很小的开口:“真的谢谢你,方哲,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你很善良。”
“善良?”
听到这个词,让方哲有些哭笑不得。
流浪女的执念是找寻自己失踪的孩子,但在第三病院里,方哲为了活命,试探性的喊了人家妈妈,用欺骗的方式,让自己逃脱。
高医生当着他的面用手术刀自尽,他不但破口大骂,还用脚一直踹对方的尸体,哪怕回归现实世界,他也一直在想如何弄死对方。
和别人一起结伴,往往都只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利用对方当垫背的替死鬼,给自己增加逃脱的时间。
只因为单纯的想替雨衣男报仇,就设计陷害建筑工人阿强,让对方下半辈子都只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
这,叫善良?
真正表露出真实情感的时候,只有两次。
一次是刘亮家里着火,他以为刘亮还在里边。
那个时候,大部分的情绪都不是平常时候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另一次是看到郑思明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活下来。
他是真的生气,主动请缨去处理鹭岛市的事件。
其他时候,方哲都是戴上面具,装的,不管是笑,还是其他任何情绪。
特别是面具戴久了,导致哪怕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也会去伪装自己。
这样的人,配的上善良一词?
想到这,方哲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尽是冷漠。
“我真的一点都不善良,我希望我讨厌的人早点去死,骂我的人嘴巴烂掉,从来没有原谅过谁,说原谅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大方一点。也没有多喜欢小孩子,恰恰相反,我特别讨厌熊孩子,在外边逗小孩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有爱心。其实我喜欢动物胜过喜欢人,我就是个内心阴暗又卑劣的普通人罢了。”
“救你,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和道德,善良,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换句话说,就是心血来潮,所以你不用感谢我,也不用感动。”
“我一直认为,人世间的一切烦恼,皆是自找。所以,如果真的活不下去,我其实很建议早点投胎,下辈子就别做人了。但,希望你下次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真的想死,麻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孤零零的自我了断就好。”
一字一句,很缓慢,也很扎心。
李粒粒呆滞的站在那,一时连哭泣都忘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救下来,就是个错误。
不,准确来说,自己产生轻生这种念头,就是个错误。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时候却联想到了别的问题,邻居那个大哥哥,似乎也需要被人拯救。
委屈的双唇明显在颤抖,她鼓起勇气,还是开了口。
“方哲,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