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宋家欢声笑语、宾主尽欢,章家此刻却是剑拔弩张,“杏芳,你娘早死,还不是我们几个大伯、伯娘把你拉扯大,你赚了钱却不想回报我们,怎么这么没良心?”章杏芳的大伯娘翻着三角眼一脸不悦,给她二伯娘使了个眼色。
章家老二媳妇假装不说话,老神在在的作壁上观,她可不跟大嫂眼皮子那么浅,看到杏芳丫头挣钱了就想从她手中扣钱,这丫头会做吃食,那就是一只会下蛋的鸡,留着慢慢下蛋不好吗?干嘛要杀鸡取卵,她又不急着娶儿媳妇。
老大媳妇见妯娌不说话,一琢磨就猜透了她心中的小九九,心想就章杏芳这性子,能抠一点是一点,指望着讨好她就能从她手里扣钱,做梦!趁着没分家,能捞一点算一点,“娘啊,我这是也没办法了,梁子都到这个岁数了,这村里跟他差不多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人家女方一定要二十两银子才肯将孩子嫁过来,那丫头长得敦敦实实的,一看就是会生养的,你说要是错过了这个丫头,您得多久才能抱上重孙啊?”说完踢了章大海一脚“也是怪你没能耐,赚不来银子!”
章老太白眼一翻“老大家的,你踢老大做什么?这事我拍板了,听说杏芳丫头这段时间卖凉皮赚了不少钱,你也没往家里交过,现在就交二十两,给梁子娶媳妇用!”
张悦一听都气笑了,围着章家梁转了一圈,“大堂哥,你有手有脚有亲爹热娘,好意思问我这个没娘的孩子要银子吗?赶明儿我就去村里挨家挨户问问,谁家堂哥娶媳妇要堂妹出钱的?”
说得章家梁脸色一红“杏芳,算哥跟你借的,以后哥赚了钱,还你……”
章家梁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汉子,只是看他张悦觉得这钱也不是不能借给他,可是还没来得及她说话,她大伯娘嗷了一嗓子,“你爷爷奶奶还在呢,又没有分家,你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爹拉扯大,你爹赚了钱不应该孝敬两位老人吗?三弟,我就问你,没分家赚得钱是不是都该给老人,你侄子娶媳妇你该不该帮衬?”
见过胡搅蛮缠的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张悦看着一棍子打不出三个闷屁的老爹章大栓,“大伯娘,你这话说得对,我爹赚的钱不是都交给奶奶了么?整个清水村打听打听,谁会说我爹不孝?要说侄子娶媳妇我爹该帮衬吗?倒也应该,可是这么些年,我跟小生子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大伯可有帮衬过?是给过我们一颗米,还是给过我们一丝布?没道理自己家孩子活不下去了都没人帮衬,还要帮衬别人家孩子娶媳妇吧?”
在章杏芳的记忆力,她的两位大伯和大伯娘都是把他们姐弟当奴婢用的,每天把所有的活计都压在两个孩子身上,不干活就不给饭吃,干了活也不会让他们吃饱,她爹不说话,她爷爷奶奶更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惯了把活儿丢给他们姐弟干。
“你这个丫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这些年缺你吃缺你喝了?”章大海狠狠地瞪了张悦一眼,踢了章大栓一脚“老三,再不管管你家丫头,我怕她是要翻天!”
章老太啐了一声“饿死你了么?家里可是饿死你了?你看看小生子现在长得多好!还不是有这一大家子照应着?你要是不想交二十两银子,就把那做凉皮的方子交出来!还有你鼓捣的那什么豆腐干的方子!”
一听这话,二伯娘眼睛一亮,朝她二伯章大鑫使了个眼色,她二伯笑呵呵地说“娘这话说得不错,咱们是一家人,心就应该往一处使,赚了钱不管是给梁子娶媳妇,还是给生子补身子,那都是应该的,别说孩子们,你们二老忙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做几身好衣裳,体会体会那老太爷、老太太的清闲日子了。”
这话说到了章家老头子的心坎里,他儿子呀,就是孝顺!“就按老二说的这么办!”
张悦看着这不要脸的一大家子人,眼睛转了转,拽着茫然的小生子跪倒在地,“嗷”地一嗓子哭了起来,“娘啊,你快来看看吧,看看这些人把你闺女欺负成什么样了?她们不给你闺女儿子吃、不给你闺女儿子穿,让你闺女儿子给他们当牛做马不算,还要你闺女好不容做出来的吃食方子,娘啊,他们哪是你闺女的亲人啊?他们简直就是吃人的恶鬼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来把这些人都收走吧!把他们都收走!”
小生子茫然了片刻,想了想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不记得他娘什么样子了,可是他记着他姐赚钱之前的日子,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早起要去打猪草、白日去地里给鸡鸭捉虫子,下晌要去捡柴火,却没吃到过一口猪肉、一口鸡蛋,连他姐辛苦救了宋家傻子人家送来的肉,他都没有分到一口,越想越心酸,跟着号啕大哭“娘啊娘,你把这些坏人都收走!把这些坏人都收走,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亲人,不是我们的亲人!他们都是坏人!”
“胡闹,老三,你快管管这两个死孩子!你要是不管,我可是要替你管教了!”章大海气得胡子之抖,还不等他动手,章家老太捡起堂屋的一个破茶碗就砸到了张悦的头上“我让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再嚎丧!”
张悦感觉头上一阵刺痛,她身上摸了摸,低头一看,是血!她面上哀伤、心中窃喜,趁着大家都觉得解气的时候蹭地窜出了堂屋,边跑边喊“杀人啦!我奶奶要杀人啦!救命啊!”她边喊边向村长家跑,村长家离他们家有些距离,路过的农家听到声音纷纷开门出去看,有人不禁说“哎呀,还真是被说中了,这章家老太又作妖了!”
张悦凄厉的哭声传遍了村子,宋家,相处得其乐融融的赵慎初、宋良辰和岑明月三人正在饮酒畅谈,岑明月拿着酒杯正要想着怎么推拒,被那声音吓得手一抖,酒洒了一半,“这是怎么了?”她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晕了,刚好趁机转移宋良辰的注意力,顺势将剩下的一半也倒了。
赵慎初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着,赵琛在他南下前还没有返回京城、赵起被留在了青州,他身边没人伺候,有几分不习惯。
宋良辰当然看见她倒酒的动作了,“岑弟若是感兴趣的话,喝了这杯,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说着又给她的酒杯满上了,一旁的小翡看着干着急,这个姓宋的浪荡子明显不安好心,她想帮主子挡了那杯酒,却又不敢上前,首辅家的规矩可是很重的。
岑明月看着那酒,吞了吞口水,学着男人的样子饮饮而下。“痛快!就喜欢跟岑弟这样的人交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方是男儿本色!赵兄,走,咱们一起出去看看。”
小翡白了他一眼,扶住起身晃了一晃的自家小姐,“小少爷,夜深露重,咱们就不要出去了吧?”
“无碍。”岑明月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跟在赵慎初身后向外走,几人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宋良韵从后院小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小玉“小姐,你慢些,这么晚了,夫人不让你出去!”
“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快带我去看看!”宋良韵拉住宋良辰的胳膊,回头对小玉说,“你跟我娘说,有我哥呢,我哥会保护我!”说得宋良辰心中一阵感动,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有哥哥在,哥哥保护你!”
呵,被土匪追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保护她?被野狼围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保护她?说说谁不会?赵慎初悄悄地撇了撇嘴,看到一旁的岑明月面色红润若有所思。
宋良韵开心地扫了赵慎初一眼,见他正在看岑明月,整个人都不好了,哼,大骗子!还说岑明月跟他没关系!没关系还看?再看,把他的眼睛挖了!她状似无意地往赵慎初那边挪了两步,狠狠地踩了赵慎初一脚。
莫名其妙被一只小脚踩了一下,赵慎初心中一阵荡漾,这傻丫头是要暗示他什么么?看着那丫头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宋三小姐,在下的脚可还软?”
这话一出,宋良辰忽地看向赵慎初,神色难辨,只听宋良韵说“太硬了,硌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