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启涵身体好起来之后,就带着张悦回了清水村。张悦心中暗恨,我来州府的意义何在呢?就是给傅启涵做了一回老妈子!转念一想,也不完全是,至少现在傅启涵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再也不对她横眉冷对了,偶尔还会关心她一下,简直受宠若惊有没有?她只能偷偷慨叹: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宋良韵不知道傅启涵何时离开的州府,她相信自己说得那么清楚,傅启涵不会再来纠缠了,毕竟他那种人一看就非常要面子!她不再去想傅启涵,却非常想念赵慎初,在跟傅启涵谈话的过程中,她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对赵慎初的感情,喜欢是真喜欢,但还没到那种“死生相许”的地步,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中就算有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人也会活得好好的。
京城的赵慎初何尝不想念宋良韵呢?他向定远侯府跑的更勤了,一是因为他出孝后,家里访客突然多了起来,只要有女客,无论多大年纪,他都偷偷避开,既不想相看别人,也不想被人相看,他特意跟祖母说过,暂不娶妻,也不想定下婚事,但奈何京城的女孩子多,优秀的男孩子少啊,这么一个被守孝耽搁的“黄金单身汉”一下就成了众女(妖)子(精)眼中的唐僧肉。
唐僧肉赵慎初每次看着江温都会跟他数日子,“宋叔来信说,过了正月十五就要来京城了,眼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着急吗?”
江温闭着眼睛说,“我着急什么?我又不想见宋良韵!”
呵,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想见我家韵韵,赵慎初白了他一眼,翻完了又后悔,白眼翻给瞎子看,有什么用?“切,她也不想见你!你说我在玄武大街的那处宅子如何?送给他们住,以宋叔的脾气,他肯定不接受,要么,找个牙行,到时候把他推荐给宋叔,如何?”
看不上赵慎初处心积虑的这股劲儿,江温摸到桌子上的茶盏,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将茶盏握在手中慢慢盘玩,“我觉得不怎么样,这段时间摄政王盯你盯得这么紧,你敢把宋家安排进自己家的宅子里?他对付你可能有些麻烦,但对付起宋家……怕是宋家毫无还手之力。”摸着茶盏上的花纹,回忆起宋良锦最喜欢穿的一件缠枝海棠纹的裙子,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听了他的话,赵慎初原本得瑟的表情严肃了两分,“那安排在哪里比较好呢?总不能让他们一家一直住客栈吧?客栈里人来人往的……”
“不是正好适合你去窃玉偷香?”摸着茶盏上的缠枝海棠纹,他虽然不屑赵慎初的那种小人行径,心中隐隐有几分羡慕,如果自己还是以前的样子,是不是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夜会宋良锦。
“莫要败坏我家韵韵的名声!我是有事去找她,白日里她哥拦着,没有办法才只能在晚间去!”上次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赵慎初觉得他在江温面前再也没有小国公的那种威严感了,他已经成了一个不守规矩的风流浪荡子。“客栈是肯定不行的,不知你家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江温摸着茶盏的手一顿,过了几息才说“你以为摄政王没有盯着我家吗?本来他是不怎么注意我家的,就是因为跟你去了趟青州,如今我们可是入了摄政王的眼,拔都拔不出来……你们到底何愁何怨,他为何总是盯着你不放?”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盯着他,他也盯着他,谁也不要有行差踏错,否则就是给对方送把柄,如果让摄政王知道了他与宋家的关系,怕是宋良辰的前程堪忧,他要迎娶宋良韵,必须先为宋良辰铺路,让他顺利进入朝堂,进入帝王的视野。
没听到赵慎初的答案,江温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跟岑首辅搭上线了吗?为何不将宋良辰介绍给岑首辅,顺便借用一下他家的产业?”大家面上都保持着各自原本的态度,岑首辅仍是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所以韩应文没有花太多精力在岑首辅身上,以他对岑首辅的理解和岑府态度的揣摩,他相信岑家只要江山稳固,对皇位上坐的人究竟是谁,完全不关注。
赵慎初点了点头,想起回京前,宋良辰在岑明月的马车前说的那句“岑弟,要在京城等我”,皱了下眉头又松开,他呵呵笑了两声,“这倒是个好去处。”
宋良辰并不知道京城两位贵公子在想什么,他听闻郑先生的多年挚友写信来要他上京,心中难免欢欣雀跃,最近他收获颇丰,若能一路跟着郑先生去京城,就路上所见所闻随时向先生讨教,说不准更有长进。
这还是早先跟岑明月聊天的时候,岑明月说过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有书上讲的经验和方法,都要结合现实生活,在生活实验中验证。而出行,到不同的地方去,是验证那些经验方法的最佳机会。”
听闻能与郑先生一起同行,宋城也格外兴奋,那是他一心向往、却无缘接触的人,曾经的知州府,只有嫡子才有被举荐给大儒的机会,像他这样的庶子,他爹肯教几句都是莫大的脸面。
宋良韵格外兴奋,不管跟谁同行,反正距离心上的人更近了一步就好,听闻京城繁华旖丽,她心中生出了几分向往;反观宋良锦,心中忐忑不安,她既想去京城看看,又怕自己生出什么不该生的念头,给大家增添烦恼。
这是宋良韵在古代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在知州府过的第一个新年,除了宋玉朦不善的眼神和宋玉琬不屑的眼神,一切都还正常。她穿着大红色的棉袍,梳着双丫髻,被地主娘带上了金镯子和金项圈,宋老太君一看,立刻乐呵呵地笑着说,“这下可不像菩萨座下的童子了,像是年画上的娃娃!”
年画娃娃是什么鬼?宋良韵心中反问一句,面子上却是乐呵呵地太祖母长、太祖母短的,哄得宋老太君合不拢嘴,宋吴氏也被从小佛堂中放了出来,但她真如修佛参道了一样,穿着素色的衣衫,浑身的佛香味。
四房几个孩子都离宋吴氏远远的,只围着宋家奶奶说话。宋老太君这才注意到一个看似只有三、四十岁的妇人,有些面善,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了,她忍不住问道身边的樱桃,“快帮我看看,那个人是谁?”
樱桃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身恬静淡雅气质的妇人,正在跟四房的大人孩子们说笑。“老祖宗您忘了,那是四爷的生母钱氏。前些日子还带着几个孩子给您请安来着。”
请安的时候宋老太君光顾着看孩子们了,哪里注意过一个没有名字的通房?今日这么一打量,她想到“脱胎换骨”几个字,当年钱氏是何等粗鄙之人,小心翼翼从不敢在人前抬头,几年不见,她好像是一朵经过精心培育的花儿,枯枝烂叶都被剪掉,在精心滋养下,于岁月风尘中兀自绽放,不管有没有人关注,都开得怡然自得。宋老太君说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忽然觉得四房的人就像是珍珠,留在知州府的时候各个都被蒙了尘,出了知州府,各个光彩四溢。
宋家奶奶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她原本就怕宋吴氏,特别是现在的宋吴氏看上去与世无争、与人无害,但她觉得心惊胆战,不知这只伪装起来的毒蛇何时会趁着自家人不注意就爬出来,咬上自家人几口,她笑呵呵地在地主娘耳边说“让孩子们在吃食方面、用具都留意一些。”
知州府终于将芍药居收拾了出来,宋老太君不肯让四房回桃溪街,留他们在府中住到初十,可是从踏进知州府起,四房的几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处处留意着,宋吴氏看似隐居佛堂,但她执掌中馈多年,若想对四房人做点手脚,仍是手到擒来。特别是宋良辰,得了名师指导,有望在会试中大放异彩,绝不能在知州府折戟。
宋良韵不知地主娘和姐姐笑得心事重重,难道是因为知州府的饭菜不好吃?确实与招待赵慎初的那顿饭没有办法比,她隐约想起姐姐说过老宅这边最近缺银子,她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荷包,心道:千万不能让知州府的人知道自己有十万两的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