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温走出岑宅,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荡了一圈之后,江世子逐渐好转的消息不翼而飞,不仅摄政王一派准备暗地里搞事情,京城的勋贵们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江世子除了眼睛不好,哪里不好?若不是他十九岁之前不肯定亲,现在孩子说不准都有了,从勋贵出身的诚信侯、忠勤伯,到朝中大员户部尚书和参知政事,家有妙龄女子的都暗戳戳地派出家里夫人去侯府打探一番。
这下连定远侯府也没法躲清静了,赵慎初有些隐隐地后悔将江温带出门,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是京城众女子眼中的“香饽饽”,家里的女客不断,他已经不止一次跟祖母说,暂时不议亲,但老人家么,总是希望早日见到下一代的,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每天晚上还要乐呵呵地跟他讲,今日哪家夫人来府上做客,带了哪位小姐来,那位小姐如何如何,催婚之意尽在不言中。赵慎初不言不语不回应,他一心等着春闱,等着宋良辰一鸣惊人。人家都是望子成龙,这种望大舅子成龙的,古往今来怕是也只有一个赵慎初。
被各方人士寄予厚望的宋良辰,拿着老师郑修贤留给他的信物翻来覆去思索了很久。当他知道郑修贤与岑首辅之间的关系时他心中窃喜,因为不仅可以借着老师之势与岑首辅搭上关系,关键是有了冠冕堂皇进入岑府的机会,即便是去不了后院,见不到岑家小姐,能离她近一步,看看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好的……但是与赵、江二人一醉方休那日,他们与他分析过朝堂上的局势,虽说如今以岑首辅为代表的中立派与以赵慎初为代表的保皇派暂时结成了联盟,可这种结盟的根基并不牢固。
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各派系之间是分是合的关键在于利益取舍,前几年齐国公赵让在世,岑首辅放任摄政王一系做大,而今眼见着摄政王一派已隐隐占了上风,若还不出手压制,怕是以后中立派再也无法“中立”,所以以扳倒摄政王为共同目标暂时达成了一致,那么扳倒摄政王之后呢,未来哪一派会占上风?
宋家若要崛起,以宋竞舟在官场上的那点资源是不够看的,要进入权力中心,仅凭宋良辰一己之力怕是要走一段极为漫长的路,无论齐国公是因为什么原因与宋家结交,他都是一棵可以攀附的大树,而今另一棵大树的枝叶也伸了过来,宋家到底要靠哪一棵?宋城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宋良辰亦然,但事关宋家的前程,父子俩都不得不慎重。
宋良韵看到哥哥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整整两日,忍不住让厨娘做了补汤给他端过去。“哥,人家都说了学习要劳逸结合、张弛有度,你整日只看书是不行的,要适当出门走走,没得闷出病来!看看,都瘦了!”
听她这么说,宋良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脑海中闪现出他爹现在的样子,心中有些慌,“韵韵,哥哥真的瘦了吗?跟爹那么瘦吗?”
回想起他们刚从青州回到径县时候,宋良辰竟没认出地主老爹,宋良韵就忍不住笑了“放心,再瘦也好看,我哥哥长得最帅了!多喝点汤汤水水,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你就更帅了!”啧啧,可惜啊,这么个大帅哥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我妹妹这么可爱,若是被齐国公那头猪拱了该有多可惜?宋良辰一边笑一边惋惜,可是转念一想,身边没有比赵慎初更优秀的人了,他还是该支持他们还是该反对他们呢?“如果,韵韵,如果有朝一日我与国公爷站在了对立面,你会帮谁?”
宋良韵帮他整理了一下书桌,将汤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要站在对立面?又不是生死敌人,我就看不惯那些内斗的人,有本事去外面斗啊,去征伐四海、威震宇内啊,每日在朝堂上为了一点点私利争来斗去有何意义?”
“可是,只要是人就有不同的观点,不同的立场,就有自己所坚持的……”宋良辰端着汤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才说。
宋良韵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哥,在我看来,只要不涉及生死,观点的问题大多都可以求同存异,观点也好、立场也罢,若要解决问题最终靠的是执行,执行的方法么可以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不可千篇一律,所以观点牢记在心中即可,执行的方式方法才重要,这叫什么,这叫原则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相兼容,这样行事,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会涉及生死吗?当然会!那条沿着权利而上的青云梯不知是由多少累累白骨搭成的,越是向上,离生死越近,所以才有伴君如伴虎之说。宋良辰看着什么都不太往心里去的宋良韵,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家韵韵说的有道理,只是,如果,有一日我与齐国公两人若是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刻呢?”
宋良韵小小的脑袋里装了个大大的问号,怎么就不死不休了呢?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冲突吗?没有啊!“哥,你没听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吗?为何与赵慎初为敌?我不许你与他为敌,我也不许他与你为敌!”她心道,你们若是真的都疼我,自然不会站在对立面上!
“你喜欢赵慎初?”宋良辰的眼睛紧盯着宋良韵,看到她眼睛滴哩咕噜的乱转,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家嫌弃咱们家门楣太低,你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宋良韵觉得自己还小,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她抓了抓脑袋,“有什么不能自处的?君若无情我便休!我又不是非嫁给他不可,换个人嫁呗,你们不是说要给我招个上门女婿吗?到时候就按爹和你说的,招个上门女婿,一个不好就招两个!”在她看来,没了爱情又怎样?没有什么是招婿解决不了的问题,反正她不差钱!
宋良辰捏了捏眉心,想想赵慎初这些日子为宋家做的一切,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好无情,不过,这是他妹妹,无情才好,无情才不会受伤,靠在椅子上看了她一会儿“你呀!说的也对,他赵慎初若看不上你,你也不需要非他不可,到时候哥哥给你找个更好的!”即便他也不认识更好的。
“哥,你可真是我亲哥,简直对我太好!只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有朝一日会有他反目成仇?来京后,他帮了我们家这么多,你难道要忘恩负义?”
宋良辰一听这话气笑了,“他对你不是更好?你现在脑子里居然还想着招婿上门,难道你不是忘恩负义?”
“我是呀,所以咱们是亲兄妹!”宋良韵呵呵笑了两声,“你可是担心赵慎初与岑首辅未来的关系?哥哥呀,我觉得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虽说你们男人要走一步看三步甚至十步,但是我觉得,人生如果那么容易看透的话,就没有如果这个词了,赵慎初既然把咱们安排在岑宅,就没拦着你去拜访岑首辅,你想过没有,或许在他和岑首辅之间,正需要一个角色将两方串联起来,为他们搭建沟通的渠道,而你,就是那个渠道,那个桥梁!”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信她哥不明白,不过她哥这个人吧,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都不知道想到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宋良辰听她这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无论选哪一条路,咱们家以后都要跟摄政王对上,你怕不怕?”
摄政王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会吃人?宋良韵摇了摇头,“他能拿我一个后宅的小女子如何?难道他还能把我拉去严刑拷打?”她以后若要嫁给赵慎初,势必会与摄政王为敌,现在什么都没做就怕,那以后怎么办?
宋良辰点了点头,就算不投靠齐国公或岑首辅,光是摄政王的行事做派,只要他进入朝堂,有朝一日都要跟他对上,这么想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日,宋良辰拿着郑修贤留给他的信物,前往岑府,去求见郑先生。好巧不巧,这一日岑明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慌的不行,请了假,带着小翡一起赶回了府中,两架马车从两个方向而来,在岑府门口相遇,当两人跳下马车的时候,看到对方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怎么是你?”
宋良辰像是心中开出了花,看着岑明月笑得像个傻子,岑明月身后的小翡瞪了他好几眼,他一个都没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