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首辅并不接摄政王的话,他再次向龙椅上的帝王叩首,之后说道“陛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老臣不信我泱泱大虞国容不下一个一心为民的女子,更不信陛下无容人之雅量会因此治老臣的罪。”
这个老狐狸倒是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岑家欺君罔上,他却给皇上戴了顶高帽,让皇上罚与不罚都两难,赵慎初淡定地站着看戏,扫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众位进士,伸手摸了摸鼻子。
“齐国公可是有话要说?”看到了他的小动作,皇上淡淡问道。
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并没有什么话要说。赵慎初上前一步“回陛下,此事确实有违常理,按说”说着,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正看向他的韩应文,微微一笑,“按说绝不能姑息,只是,臣想到,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想来有些时候女子也不输于男子,岑家小姐能在这三百多位进士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必有过人之处,若皇上不守陈规、广开言路,倒也不失为一宗美谈。”别说如今与岑家是同盟关系,即便不与岑家结盟,韩应文若想借此扳倒岑家,他也会横插一脚。
“荒谬,一个本该隅于后宅的女子,何来的惊世之才?以本王看,怕是这场春闱都不该作数,各位可不要忘了,殿试的出题人正是我们的首辅大人呢!以岑大人之才……”韩应文故意拖了个长音,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懂他的画外音。
谁知次辅吴文正突然出列,“回禀陛下,本次春闱之前岑大人以家中有人要下场为由,将出题权交由老臣,自始至终,岑大人不曾参与过试题的拟定,老臣也未曾向岑大人透露过半分。”
群臣都知道,若说有谁最期望岑首辅下台,怕就是次辅吴大人了,他比岑首辅更得皇帝的欢心,如果岑大人下台,他就是下一个首辅,可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力保岑大人的行为耐人寻味,到底是心底无私还是另有所谋?
大殿上的局势瞬息万变,韩应文看了礼部侍郎一眼,那位侍郎立刻出列,双手持着笏板说“回禀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众所周知,春闱之前举子们要搜身,不知岑小姐如何避过这一茬?”
提起这个,皇上的身子忍不住坐直了一些,殿中众人虽然低着头,但目光都忍不住向岑明月的方向看过去,宋良辰微微动了一下,企图为她遮挡住那些异样的目光,但却是徒劳,就连身后的进士们都小心翼翼地抬起眉眼,看向前面的“状元”。
岑明月如芒在背,她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没感受到这般的屈辱,她曲了曲手指,仰起头看向龙椅上的帝王,“回禀陛下,臣……臣女并未经过搜身。”她的身份是岑首辅的孙子,上上下下早就打点好,谁会搜她的身?
礼部侍郎继而说道“既如此,陛下,臣便不知会试头名到底是不是岑小姐的真实水平了……”
岑首辅眯了眯眼睛,打断了礼部侍郎的话“侍郎大人这样的怀疑也有些道理,但是,陛下,明月也不是不能证明自己,不如,随便殿上的哪位大人出题,让她在现场答一遍就是,陛下,如此是否可行?”
其实岑明月到底是不是真才实学他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也没有那个海量允许一个女子上朝为官,但是目前岑首辅还不能倒,岑首辅若是倒了,只会让韩应文得意,所以皇上点了点,说道“准!”
岑明月朗声说道“即然侍郎大人有此疑虑,不如就请侍郎大人赐题?”
礼部侍郎看了韩应文一眼,没得到什么特别的指示,只能硬着头片说“那便以‘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为题,现场写一篇吧,也让我等见识见识咱们这位女状元的才学。”他说完,既有太监端着笔墨纸砚放在了岑明月的身前。
跪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岑明月闭着眼睛构思了几息,就在大殿上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龙椅上的皇上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之后,她开始奋笔疾书“赏罚者,人主之大权也。赏罚明而后正邪分、纲纪理。君不施小惠、民不怀觖望、治国之道类然。若当积衰积弱之势、欲使朝野上下清明严肃、则赏罚两端、尤宜严定章程焉。善哉。武侯之对法正也、曰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时间点滴流逝,岑明月一气呵成,只用了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便写好,由大太监直接呈递给皇上。
“给各位爱卿看看,咱们这位女状元确有真才实学。”皇帝说完,大太监便拿过卷帙,逐一递给三品以上的诸位大臣。赵慎初随便瞄了一眼,暗道:多余!皇上都说她有真才实学了,谁敢说没有,看到韩应文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赵慎初换了个更加轻松的姿势,继续看热闹。
皇上也不管有谁看过岑明月的文章,有谁没看过,他的目光在韩应文、岑首辅和赵慎初的身上转了一圈,问道“齐国公,如此情形之下,你看该如何处理?”
唉,完全不关我事,却总要被点名,就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会热闹吗?赵慎初收起懒洋洋的姿态,严肃地说道“回陛下,臣以为此女堪称状元之名,但是否要承担状元之职……还请皇上定夺。”
得,皮球又踢回来了,皇上揉了揉额头,看向韩应文,“摄政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以我来看自然是罢了岑首辅的官才好!韩应文冷笑一声,“即便又状元之才又如何?我泱泱大虞,难道需要一个女子来摆布朝政吗?”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一个新科状元要从翰林院编修做起,别说摆布朝政,真正的接触朝政那都是很久后的事情了!
这话倒是符合帝王内心的想法,若与一女子公事,他是不愿的,但是若将整个春闱推翻重来,他又觉得对下面那三百多名进士委实不公平,“岑明月,不愧是叫明月,确有状元之才,可惜呀!并非朕是心胸狭隘之人,但是,朕也要考虑诸位大臣的意见,更要参考摄政王的意见,即然朕的爱卿们都不能接受与女子共事,朕也不能将你留在这朝堂之上,岑明月,你可懂?”
怎么不懂?说什么他的爱卿不能接受,实际上一直在反对的也就是摄政王一人而已,只是他自己不喜女人参政罢了!眼见着梦想破灭,岑明月俯首“谢主隆恩。”感谢你不杀我之恩。
这一场权利的巅峰对决终以岑首辅败北而结束。但岑首辅败了吗?看到他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无人得知他是喜欢这个结果,还是讨厌这个结果,看他脸上那笑容,便不能以常理揣测这位三朝元老的真实想法。
皇上没有说夺了岑明月的状元之名,那她还是状元,还是由她带领众进士往国子监谒先师孔子庙,仪式结束后,而后易冠服,从此后,这些登科的人即不再是民而是官了。至此,三年一次的科举,除内阁和翰林院共同选拔若干名庶吉士外,全部结束。
出宫的那一段路不长不短,对宋良辰来说,这当然不长,但对于岑明月来说,这条路太短,短到她来不及有任何的作为,一切都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般快速消散。
“岑弟,去喝一杯啊!”这个时候的她,也许需要好好醉一场,宋良辰这么想着,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她,却见她格外平静,没有害怕,没有慌张,甚至她的脸上都没有失落和失望。“你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呢?不过是她的一场奢望罢了,如果女子这么容易就可以入朝为官,她相信世界就不会只由男人主宰了,“宋兄,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以后,我只是岑明月了,宋兄莫要再叫我岑弟了!”
看到她淡定的样子,宋良辰心中的不快也渐渐变淡了,他看向那些远离他们两人的进士,笑着说“那叫你什么?岑小姐?太生分了吧!不管怎样,咱们师出同门,以后,我还是叫你小师姐吧!”只要让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