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郎情妾意呢!”太后的声音在一旁幽幽的响起,宋良锦这才意识到她在宫中,在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宫,这个皇宫里的人掌握着天下生杀予夺的大权,她是生还是死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轻轻推开江温,膝盖痛得令她几乎趴在地上,“民女宋良锦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额头上一阵闷痛再次袭来,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听着她压抑的呼吸声,江温陪着她一起给太后磕头,“求姑母遣人送小锦回去吧,她,你不要惩治她,要惩治就惩治我。”多年以后,等他当了祖父,他才知道,不被长辈认可的相爱之人,越是为对方说话,越会破坏对方在长辈心目中的印象,每一句维护之词都会成为扎向长辈内心的长刺,自以为的利器,会刺伤长辈对小辈的那片拳拳之心。
“江温,不要仗着是哀家的侄子就以为哀家会舍不得惩治你,来人,把定远侯世子拖出去,杖责三十!”她是他的姑母,更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太后,怎容他质疑?
“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开恩!是民女的错,都是民女的错!求太后娘娘来惩罚民女吧!”宋良锦不住地给太后磕头,殊不知她的情真意切更显得太后薄情寡义,只听太后冷哼了一声,“你错了,你确实错了,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敢勾引哀家的侄子,理应受罚,来人,掌嘴!”
还不等掌事的宫人到宋良锦的身前,江温噌地跃起,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我看今日谁敢动手!”
“反了你了!你竟敢违背哀家旨意?江温,你怕是为了这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皇上驾到!”一声长长的传唱声自殿外响起。
太后娘娘目光凌厉地扫过殿中众人,“今日之事若有一丝泄露,你们统统去陪葬!”这是她娘家的亲侄子,就算把她气得蹊跷升天,也不能真让他背上一个逆反的罪名。
明黄的帝王仪仗停在了寿阳宫外,皇上看了一会儿宫殿的匾额才抬步向内走,周围呼啦啦地跪下一片,在一片参拜声中,看着这位将他从小带大的太后,积年累月的重重威仪之下露出了一丝疲态,他嘴角微勾,“儿臣参见母后!”
“皇上,请起!”说完长叹一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温哥儿这个不争气的,白费了他祖母的一片苦心,都已到了及冠的年纪,不思进取、沉迷于情事,皇上,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哀家刚下了指令,先打他三十大板,让他长长教训,别忘了自己是谁!”
皇上似乎才看到殿中跪着的二人,仔细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宋家小姐,并没觉得有什么出彩之处,看来江温的眼睛并不怎么好使,“母后心慈,何不遂了世子之愿呢?”
听着这话,宋良锦心中生出一线希望,却听太后娘娘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再次响起,“若真是寻常女子,哀家又岂能不成全?可这宋家女刚刚被退婚,若是哀家将她赐给温哥儿,让人如何看待侯府,如何看待哀家?”
“这倒是委实令母后为难,朕今日正准备纳些新人入宫,不如让朕为母后分忧啊?”皇上悠悠地说着,全然不管在江温和宋良锦心中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眼见着江温要说话,太后娘娘一脚踢到他后背上“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太后说着,用踢过江温那只脚抬起宋良锦的下巴,“只是这样的姿色怕是委屈我皇儿了。”
被迫抬起头的宋良锦目光低垂,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令她忍不住颤抖起来,额头的乌青和血渍混着脸上化开的脂粉,头上钗环凌乱,看着像个女鬼一般,便是随便一个宫女也比她好看。
皇上本就是为了试探太后而来,看了一眼那张脸就移开了视线,“母后所言甚是,可这样的女子也配不上咱们玉树临风的温哥儿,温哥儿啊,听朕一句话,这样的女子,不值得!”
“陛下……”
“住口!”太后快速打断江温的话,她冷冷一笑,“皇上都说不值得,你还要固执?就你这样如何守住定远侯府的基业?”皇上可不是他什么人,但凡他敢辩解两分,皇上自会治他个犯上之罪,他不仅是江温,更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即便他双目失明,府中众人都没有放弃他,他怎能为了一个女子就放弃侯府?
江温沉默了,这片刻的沉默像是冷凝剂,将宋良锦心中的惊涛骇浪都冰封住,变成一根根冰棱,戳心戳肺,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怕忍不住心中的刺痛呻吟出声,她一个被退婚、相貌平庸、家世不显的女子,就算用尽了真心,也只换来一句:不值得!更可悲的事,在这样的场合,她像是待宰的羔羊,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温哥儿留下,将这个女人丢出宫去!”给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太后一声令下,几个宫人冲上来,有人趁其不备压住了江温,用帕子按住他的嘴,其他人将宋良锦拖了出去。
夕阳染红了高高宫墙内的半面天空,宋良锦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外走,路过的太监和宫女都摆出一副鄙夷的神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货色也敢肖想江世子……”、“还以为是怎样的妖艳女子,不过就是一个村姑”、“还是一个被人退过婚的村姑”那些宫女路过的时候,故意大声嘲讽着。
宋良锦不清楚宫中的规矩,更不知道这是太后故意安排人让她认清自己赶紧死心,她以为在世人的眼中,她真的就是一个被人退婚、姿色平平的村姑。
一直不见宋良锦被送回来,宋城早就着急了,套上马车早早赶到了宫门附近等着她,从艳阳高照到金乌西坠,被宫门口的守卫驱赶了三四遍,掏空了身上的银子,才留住一个守在宫门外的机会。
怕地主娘担心,宋良韵跟着宋城一起等在宫外,一开始她还因好奇四处张望,后来就变成了焦虑,对着宋良锦的丫鬟不停地问“容安,快去看看姐姐可出来了!”容安下了马车,在宫门口看了看,没看到宋良锦,如此反复了很多次,宋良韵急了!“怎么回事?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就在父女两人都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上穿茜色大袖衫、下穿湘妃色绣缠枝海棠裙的女子蹒跚着从宫中挪出来,在看到宋城的那一刻,轰然向后倒去。
“姐姐!”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惊到了宫门内的两人,他们隐在宫门之后,透过那扇半开的门看着门外哭泣的女孩,“那就是赵慎初喜欢的女孩子?”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男人问道,另一人慢条斯理地说,“那就是宋家的小女儿宋良韵。”
宋良韵看到姐姐狼狈的模样,心疼地眼泪汪汪,忍不住朝宫门内竖了竖手指,欺负我姐姐的人,都给老娘等着!老娘弄死……老娘什么也干不了,谁也弄不死……这么一想,她悲从中来,哭得更加凄凉。
容安默默地将宋良锦背回到马车上,从荷包里掏出伤药,轻轻洒在血迹模糊的额头上,眼中露出一丝悲悯,看着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遇到情事就犯了傻,可是这一次犯傻,怕是要断送她一生的前程。
到了岑宅门口,正赶上宋良辰从岑府回来,“小锦回来了?她怎么样?”话还没问完,看到宋良韵哭花了的脸从马车中露出来,“哥,搭把手。”
看到宋良锦的一刹那,宋良辰的脑子里轰地一下,一股血气冲了上来,几乎是刹那间就红了眼睛,他推开容安,一把抱起宋良锦,“赶紧去找郎中!”门房一看着架势,一路小跑着去了医馆。
几人极有默契地将宋良锦带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宋良韵一边哭一边给她擦脸,想问问到底怎么了,宫中发生了什么,却无从问起,从宋良锦孤身一人入宫之后,宋家就已无力看护她。
还没等郎中回来,宋良锦就开始发热,两颊浮现出一股异常的红晕,撇开清洗干净、上过伤药的额头,只是这么看着,竟比她平日还美艳几分,眼角不自觉坠下一颗泪,滑过娇艳的脸庞,滑落到一片黑色的丝绒般的头发上,像是一颗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