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夜色下,巨大的仿佛七八个人都无法合抱的樱花树像是被人点亮了色彩一般,从干枯衰败的根部开始,逐渐燃起生机,光秃秃的枝桠随着一阵白光掠过后迅速长出茂密的树叶,娇小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山樱绽放,草地覆上绿色,不远处的宅邸也在白光的作用下修复着破损脱落的外墙,以及其他因为无法维持而出现受损的东西。
将拿回来的龙脉埋在樱花树底下画好结界后,白发的青年站在大树下,闻着空气中越发清晰的草木清香,神色舒缓,迈开脚步,朝着宅邸的方向走去。
一阵清风掠过,将盛开的樱花吹落,满天飞舞的花瓣被风带着,飘向本丸的各个方向,像是在宣告着,本丸灵气的苏醒。
穿过马厮,走过木廊,五条清来到位于本丸中心的阁楼上,动作轻缓的拉开房间的障子门。
冶艳的月光透过两侧天窗洒落,为寝殿增添些许光亮。
寝殿里,一只巨大的白狐将宽敞的房间衬托的有些狭窄,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晕,身后数条狐尾偶尔舒展着,时不时甩动几下。
五条清走到白狐身边,缓缓坐下,将自己埋在柔软蓬松的毛发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身躯,心底空落的地方似乎瞬间被填满了,眉宇疲倦的青年合上双眼,心神放松,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深深的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时,白狐消失不见,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他和一位容颜绝丽出尘的女子,将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温软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
看他醒来,女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柔声细语的开口:“清,欢迎回家。”
五条清翻了下身,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将脸埋在对方肚子上,“婶婶,我回来了。”
审神者揉了揉他的头,“玩的开心吗?”
被问到的人动作一顿,从地上坐起身来,认真的想了想,抬起头,弯着眉眼语带笑意的说着:“嗯,很开心。”
“认识了几个有趣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壮丽威严的皇宫深处,高耸如云的阁楼上突然传出一阵大笑声,姿容妖艳身着华丽宫装的美人不顾形象大笑着,涂着蔻丹的手指拍打着身下的软榻,眼角甚至笑出眼泪。
软榻旁,戴着垂缨冠冠的青年一脸无奈,“阿玉,你收敛一点。”
“哈哈哈哈哈。”玉藻前笑得停不下来,揉了揉笑到抽痛的肚子,用手擦着眼角溢出的泪水,靠着椅背,用手指着对面脸色发黑的青年,话语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忠行,你不觉得他这样子很有意思吗?”
“阿玉”
“玉藻前!”
两人同时出声,一人满是无奈和纵容,一人带着呼之欲出的怒火。
看着银发的阴阳师再没了往日的淡然和从容,脸上黑沉沉的,眉宇间似乎还带上了几分戾气,看了一出好戏的玉藻前身心舒畅,坐在软榻上,屈起膝盖,将手肘放在上面撑着脸颊,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晴明,你输了。”
他轻叹了一声,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话面色更加难看后,伸出手指,隔空虚点了一下:“我曾经警告过你。”
“‘狐狸是最会骗人的,被狐狸养大的猫崽子,自然也会骗人。’”
“我提醒过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晴明,你太自信了。”
“我承认,不管是阴阳五行也好,还是自然通灵之术,你的天赋无人能及。”玉藻前收回伸出的手指,放在身侧,瞥了眼一旁的贺茂忠行:“但是结界一道,你却未曾仔细专研,为什么呢,晴明。”
他收回视线,看着对面的青年,脸上笑意加深:“因为你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超过自己的老师。”
“何等的傲慢。”
安倍晴明怔了一下,皱着眉头的想要出声反驳,玉藻前却是摆摆手,指向殿外:“去看看吧,看完你就懂了。”
跟着安倍晴明一起过来,一直站在门口不远处沉默不语的五条悟率先走了出去,站在阁楼的围栏前,俯视着整座都城。
黑夜笼罩着平安京,黑暗中的雪花如同洒落的星辰为京都覆上一层柔软的滤镜,城市里静悄悄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安静的氛围却不会让人感觉恐惧,反而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平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破除的封印,八岐大蛇的复生,罗城门外的鏖战,以及,本该因为龙脉被取走而产生的巨变。
一切都好似一场梦境,都城还在沉睡,而他们是唯一清醒的人。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人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才是哪个陷入梦境的人。
安倍晴明走到五条悟身边,和他一起遥望着寂静却祥和的都城,两人谁也没说话,沉默使得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
寝殿里,贺茂忠行从袖中取出手绢递给软榻上的人,一边开口:“阿玉,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
玉藻前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没什么情绪,贺茂忠行耸了耸肩,用手在嘴边做了个闭合的手势。
“小东西的手段,对一般人来说很难察觉,但对晴明来说,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玉藻前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手,看着门外,漫不经心的开口:“但是那小子,明明发现了却一直放任自流,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觉得小东西不管要做什么他都能应对,结果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面前溜走。”
“至于那个胆子比豹子大的小东西,我一直觉得,他作为人类实在太可惜了。”
地面的影子上,复数的狐尾虚影轻轻摇晃,玉藻前把手绢丢到贺茂忠行身上,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两人,笑得毫不掩饰。
“比起某些人,那孩子才是真正意义上,心思狡诈满口谎言的狐狸。”
“你觉得呢,晴明。”
安倍晴明没有回答他的话,松缓了一直紧绷成拳的手指,吐了口浊气,神色十分认真的看着他,“玉藻前,我要见她。”
“她?”玉藻前挑了下眉,“小东西还真是,顾头不顾尾啊。”他用着在场几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甩了甩手,懒洋洋的回道:“我拒绝~”
“即使你去找她,也见不到小东西的,晴明。”他伸出手指,指着安倍晴明的手,笑着说:“线,应该断了对吧。”
安倍晴明手指随着他的话抽搐了两下。
“毕竟,相隔千年的时间,再怎么牢固的线也无济于事,更何况”玉藻前眯了眯眼,语气轻慢嘲讽的接着说道:“你们两在小东西心里的地位,还远不够能构建羁绊的程度。”
骤然升起的滲人咒力如同黑炎一般熊熊燃烧着,几道虚影在安倍晴明身后若隐若现,只是片刻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安倍晴明拍了下五条悟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看着对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幸灾乐祸的玉藻前,神情渐渐恢复往日的温和,“千年,是吗。”
玉藻前挑了下眉,安倍晴明冲着他身边的青年弯了下身,“老师,打扰了。”
说完话,干净利落的转身,拖着暴怒不已的小少爷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