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晴空万里,当进攻的号角声又一次吹响时,所有人都知道,南华城要完了。
不仅南华城的百姓和守城将士知道,城下来势汹汹的南越军也知道。
南越王子仓昊坐在马上,看着他们的战士向城楼发起猛攻,黝黑粗糙的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的猖狂之色。
“给我冲!”他挥剑大喊,“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南华,攻破城门者赏千金,取主帅首级者赏万金,活捉主帅者赏万万金!”
“冲啊!”
攻城将士在重赏之下发出嗷嗷怪叫,不要命地抬着云梯冲向城墙,推着撞车去撞击城门。
城上的士兵接连不断地向下射箭,投掷石块火球,奈何南越军太多太多,倒下一个,立刻有人补上,比他们投掷的速度还要快。
他们的人手已经不足五千,要对抗十万人谈何容易,况且他们已经断粮多日,这几天已经在杀战马充饥,城里的树叶子都被百姓吃完了,再这么下去,就算城不破,也会被活活饿死。
薛初融站在城楼上,听着那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每撞一下,城墙就跟着震颤一回。
为了防止敌军撞开城门,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将三面城门用砖石封死,想要撞开绝非易事。
然而即便这样也只能多抵抗一时,如果南越军继续不停地进攻,破城是早晚的事。
城上城下箭矢如雨,火球纷飞,倒下的不仅是城下的南越军,城上的大周军同样伤亡惨重。
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没有人再躲避,也没有后路可退。
眼看着城上还能战斗的兵将越来越少,城下的南越军却如黑云压城而来,绝望的气息渐渐涌上每个战士的心头。
尽管他们还在拼死厮杀,但他们心里明白,南华城这回真的要完了。
杜若尘满身是血地跑到薛初融身边,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
“你做什么?”薛初融冲他大喊,扒着墙垛不肯跟他走。
“城要破了,他们都喊着要你的脑袋领赏钱,你没听到吗?”杜若尘摘下他的凤翅红缨盔就往自己头上戴,“你先找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
薛初融大惊,伸手去抢头盔。
“若尘,你不能这样,我才是主帅,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临阵脱逃?”他抢回头盔,反过来去推杜若尘,“你快走吧,他们不知道你,你假扮成百姓还可躲过一劫。”
“你都不走,却要我走。”
杜若尘挥刀砍倒了一个冲上来的南越兵,又去抢那个头盔。
“正因为你是主帅,才要赶紧离开,倘若你被捕,他们会拿你威胁陛下,倘若你死了,陛下该有多难过,你想过吗?”
薛初融不说话,手中长剑猛地刺向杜若尘身后,刺穿了一个偷袭者的眼睛。
那人嗷嗷惨叫,又被杜若尘转身一刀割断喉咙,用脚踹开。
那人倒在地上断了气,薛初融握着滴血的剑,眼神透着视死如归的坦然。
“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生擒我的机会,如果陛下为我难过,你告诉她,我不是为她而死,我是为千千万万的岭南百姓而死,是为了守护大周的疆土而死,是为了我的信仰而死,她该为了我高兴,因为我死得其所。”
“不行,你休想!”
城下喊杀声震天,南越军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杜若尘的眼泪涌出来,模糊了视线:“薛初融,你别犟了,离京之前我答应过我妹妹,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周全,你若出事,我没法向她交代。”
薛初融愣住,眼睛也渐渐湿润:“离京之前,陛下也曾再三叮嘱我,让我无论如何护你周全,你若出事,我同样无法向她交代,何况我还答应了国公夫人要照顾你,我不能言而无信。”
“可我家里还有兄弟,你家只有你了。”杜若尘喊道。
“正因为我孤身一人,才能走得无牵无挂呀!”
薛初融笑起来,满脸的血迹也掩不住他的俊朗。
然而这笑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沉下脸,摆出主帅的威严来,“杜若尘,我以总督的身份命令你现在撤离,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将我的话带给陛下,这是军令,不可违抗!”
杜若尘喉咙发紧,单膝下跪,握刀抱拳:“是!末将领命!”
薛初融弯腰将他扶起,还他深深一揖:“若尘,兄弟一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拜托你了!”
杜若尘终于没忍住,转身的瞬间泪如雨下。
他沿着石阶冲下城楼,却又在中途停下,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薛初融。
薛初融将凤翅盔重新戴在头上,端端正正扶好,手握天子宝剑看向前方,削瘦的身躯几乎承受不住盔甲的重量,却站出了青松傲雪的姿态,又如山岳屹立于天地之间。
杜若尘咬了咬牙,回过头,继续往城下走。
一步,两步,三步……
他停下来,转身大步向城楼上冲去。
去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