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愣住,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只接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祖母就进了宫,她的美丽令六宫粉黛黯然失色,令君王为她神魂颠倒,从她入宫那天起,皇帝的眼中就再也看不到别的女人。
如此盛宠很快便引起整个后宫的不满,所有的宫妃联合起来要置她于死地,她们将一盆盆脏水泼到她头上,说她是妖女,不祥之人,小到一棵枯死的树,大到妃嫔滑胎,都被说成是她作的恶。”
“皇帝就信了?”李钰脱口而出,神情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不。”宋悯虚弱地摇头,“这个时候,皇帝还是宠爱她的,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没有动摇,直到有一天,身怀六甲的贵妃娘娘突然暴毙,宗人府通过各方查证,证实是我祖母用血咒害死了贵妃。
皇帝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大发雷霆,满朝文武也纷纷上书要求惩治妖妃,皇帝于是赐死了我祖母,并下令将血族全族诛杀,以免为祸世人。”
李钰大为震撼,忍不住问:“所以,你们全族人都死了吗?”
宋悯摇摇头:“祖母临终前托一个小宫女把消息传递出去,血族人得以赶在朝廷军队抵达前弃寨而逃,当地的官员全都趁机将自己破不了的案子统统推到血族头上。
皇帝闻讯更加气愤,下了一道圣旨,只要大周不灭亡,对血族人的追杀便不能停止,而我的族人,也就从此开始了几十年的亡命生涯。”
他停下来,艰难地喘息,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眸充满了不堪回首的痛楚。
“我祖父痛失爱妻,加之全族被灭的仇恨,立下毒誓要让皇帝血债血偿,他在逃亡中将我父亲拉扯大,把自己对朝廷的仇恨灌输给我父亲。
可惜,他没能等到我父亲为他报仇雪恨,在我三岁那年,我父母都死在朝廷追兵的刀下,于是,他又将这双重的仇恨寄托在我身上,每日鞭策我为了复仇而努力学本领……”
他停下来,缓了很长时间,才抬眼看向李钰:“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打你的吗,那不及当年祖父打我的万分之一。”.
李钰也惊得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个追杀令,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吗?”
“没有,但是先皇,也就是你的叔父嘉和帝继位后,已经暗中授意不许人再追杀血族。”宋悯说道。
李钰颇为意外,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宋悯笑了下,笑容苦涩又虚弱,如同飘摇风雨中一朵开在断崖边的白花,随时都会被吹落深渊。
“因为我和他做了交易,我助他登基,他停止对血族的追杀。”
“啊?”李钰不禁瞪大眼,“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一手策划了那场宫变吗?”
“我……”宋悯的呼吸越来越虚弱,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力气再讲下去。
这个故事太长了,长到覆盖了他整个人生。
他急促地喘着气,望向那扇越来越亮的窗。
窗外,喊杀声已经越来越清晰。
他想,李长宁可能快来了。
他又将身子用力撑起来一些,好让自己的背在柱子上靠得直一些,假如李长宁冲进来看到他,他的样子也不至于太狼狈。
李钰得不到他的回答,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他面前,停下来,接着问:“是吗,是这样吗,你杀了我姐姐,害死我全家,就是为了和李承启做交易吗?”
“是,也不全是。”宋悯强撑着回答他,“我帮助李承启,也是为了报恩,因为当年,他曾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救过我一命……”
李钰愕然,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报恩的同时也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世间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端看以谁的立场,谁的视角……”
宋悯又是凄然一笑:“不管怎样,等我死了,这件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你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你姐姐,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他笑着指向窗外:“你看,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李钰顺着他颤巍巍的手指看过去,窗棂处的天色果然已经大亮。
这时,宋悯突然从柱子中抽出一柄长剑,起身猛地向李钰刺了过去。
李钰明明正看向窗子,却在那一剑刺来之前率先出招,避开他剑锋的同时将龙吟剑再度刺入了他的胸膛,将他和身后的柱子钉在一起。
宋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李钰冷笑一声,“先生,我已经出师了,煽情对我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