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事关五万军权,明明他可以有机会直接把这一军统帅的位置替换成心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样的心胸,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如何叫人不想死心塌地去效忠!
只是,想到儿子曾经的擅作主张,他没有直接接下帅印,而是跪下道:
“还有一事,臣要向郡王请罪。”
“何事?”李洵有些奇怪,什么事值得他如此郑重其事地请罪。
刘渊道:
“此次缴获战利品时,我军发现了陛下与北戎哈丹台吉签订的停战国书,其中条款委实叫人不耻……”
他把那些条款说了一遍,然后道,“臣一时义愤,未经请示,便让人将这条款公布出去了。如此越俎代庖,擅作主张,还请郡王责罚!”
一旁的刘瑾闻言,很是羞愧,这明明是他做的事情,怎能让父亲来抗下罪责。
“郡王,此事与父亲无关,都是臣一力所为!是臣自作主张将国书给了军中将官们看,父亲见事情已成定局,这才迫不得已顺势向全城公布的。若要责罚,请郡王责罚臣!”
李洵看向跪在地上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将领,他的目光里有忐忑,也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坦荡,还有一些倔强。
比起刘渊这个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的老将,他的次子显然更有自己的锋芒。
两者并无优劣之分,只看用在什么地方。
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人才总是不嫌多的。
刘瑾的表现让他有些侧目。
“是你做的?那你说说,因何擅作主张?”
不管是神色还是目光,都很难看出喜怒。
这叫刘渊心中越发忐忑,他在大启的两任帝王手下做了几十年的将军,深知这些上位者,最是厌恶下头的人自作主张。
甚至有时候明明敌人都打到了城墙下,也还得等朝廷的示下是否反击,不然就会被弹劾。
正因为如此,他才担心此事犯了慎郡王的忌讳。
但儿子当时已经把事情搅和到了那一步,他不公布便是凭白浪费了好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往利益最大化的方向去推动。
“郡王,是臣……”
李洵抬了抬手,阻止了他开口:
“本王想听少将军说说理由。”
尽管刘瑾心中有些没底,却还是将自己的判断有条不紊地说了一遍。
他觉得,时机很要紧,就应该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尽可能地将嘉佑帝的卖国协议传播开来,也免得到时候因为公布得太晚而被诟病是伪造污蔑。
“而且,臣以为,君臣父子的名分在那里,此时不该由郡王经手,以免郡王受人诟病。综合各种情势,臣以为此时只能擅专。”
李洵听完他的理由,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来。
“做得很好!”
他直言不讳地夸赞道,叫刘渊父子都愣住了。
这可是指责诟病君父之事,郡王竟然如此毫不掩饰地夸奖刘瑾做得好?
却听慎郡王继续道: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身为一军将领,怎可没有自行拿主意的勇气?政务,舆论,有时候也犹如战场,你们既主管一方,自然无需事事都向本王请示。本王将军队和地方政务交给你们,便是赋予了你们这样的权力,也相信你们的能力。”
“只要你们的选择出于是忠君之心,又不妨害百姓士兵,哪怕与本王意见相左,本王也不会怪罪于你们。”
刘瑾大喜,当下就磕了个头,响亮地道:
“郡王英明!”
他就说郡王不会怪罪他,父亲那严阵以待的架势,带得他也凭白担心了许久。
而刘渊则是大受震撼,没想到郡王身为一代强主,竟然能给予臣下如此多的信任和自由。
他……真的是与李家前头两代君主截然不同的人物。
他能在迟暮之年还能遇到这样的主公,当真是死而无憾。
见刘瑾喜形于色的样子,李洵眼中也流露出几分笑意来,他继续补充道:
“不过,像此次这种情况,本王是否被人诟病,却并非你们在决策时需要顾虑的。”
“君权之争,本就论不上父子兄弟的虚假情分。本王既选了这条与君父相争的路,便不怕天下人与后世的非议。敢做,便敢当。”
这是李洵第一次明确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欲与君父相争的意思。
当然,以往在肃城的那些手下们,想让他反叛,自立为帝的心思是昭然若揭,也犯不上让他对此表态。
刘渊闻言,有些意外。
慎郡王不断扩张势力,本就有与朝廷抗衡的意思,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叫他意外的是慎郡王坦荡的态度。
随即又觉得,这才是真正胸中有大丘壑者。不畏人言,不畏身后名,只求无愧于百姓与天下。古今往来的千古明君,也少有人如此超脱。
郡王的胸襟,果真非常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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