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程叙言收到友人来信,叶故任期满,即将回京。
程叙言特意派时明见天去码头侯着,只是一日一日没个影儿,今日天阴,一大早乌云重叠压在头顶,令人喘不上气。
时明赶着马车出府,门房道:“今儿天这么暗,大船难行,时管事恐怕又白跑。”
“谁说不是呢。”
时明赶着马车晃悠悠前行,忽然帘子一动,一只八哥从里面飞出。
时明笑道:“你说叶大人今日回不回?”
八哥拍拍翅膀,粗嘎道:“回。”
时明轻笑一声,“我也这般觉得。”
之前叶大人来信,说家中又添丁,叙言哥还让人准备好些物什送去,是名很可爱的小姑娘。
铮儿这一辈中,年龄相仿的多是男孩,如裴家公子,徐家小公子。
裴家则是无女主人,叶氏病故后,裴让一直未续娶,是以只有裴炽一子。
徐霁体弱,能得徐闻一麟儿,已是上天厚爱,哪敢多求。
一群小子天天混一起,顽皮得很。如今添名小女孩,但愿那几个小子收敛些,尤其是铮儿。
时明想些有的没的,手上动作不停,不过片刻他已经到码头。
今日码头的工人少一半,天天在这处干活,一看天就知道该不该去。
八哥盘旋在上空,引得人们去看,它在时明头上绕了两圈,忽然展翅向湖中去。
时明心中一动,也从马车上下来,向前走几步。湖水被风吹动,水面泛起涟漪。
忽而,水面一阵碧波浩荡,一艘大船缓缓而来。八哥在甲板上盘旋,引起一阵骚动。
人群中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竟是你来接我。”
“迟到了,迟到了——”八哥嘎嘎叫。
甲板上的众人茫然。此时一名中年人伸出右手,八哥拍拍翅膀落在其上。
叶故莞尔:“时隔数年,你竟还记得我。”
“笨蛋。”八哥理着自己羽毛,拿屁股对着叶故。
叶故的妻儿也惊呆了,高氏道:“是豆豆吗?是的罢。”
“是豆豆,豆豆~”八哥应声。
高氏惊讶掩嘴:“可我们好几载未见……”
叶故适时道:“八哥依声辨人。”但他离京许久,没想到豆豆还记得他,这小家伙确实聪明的过分了。
叶故一双儿女眼睛冒星星,仰望着豆豆,眼里的渴望快溢出来。
小女儿双手捧心,期待问:“你好豆豆,我叫囡囡。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不可以。”八哥拍拍翅膀飞起来。
小女儿一瞬间失落无比,高氏揽过小女儿,安慰她。
八哥嘎嘎叫:“我是你叔。”
甲板上倏地一静,随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大笑声。叶故也忍俊不禁。
众人惊叹这只八哥的灵性,一名衣着富贵的人寻来,对叶故道:“兄台所饲飞禽,灵性非常。在下见之十分喜爱,愿以高价购之,不知兄台可否割爱?”
叶故笑道:“非是在下所有,此禽乃是奉主之命来迎吾。”
对方震惊十分,又看一眼空中八哥,面露遗憾。
此时大船靠岸,八哥引着叶故一家穿过拥挤的人群与时明汇合。
时明赶车道:“我家大人公务繁忙,特派我来此迎接,还望叶大人莫见怪。”
“哪里的话。”叶故笑道。他同时明问起程叙言近况,着重询问程铮和程念。
另一边八哥飞往官衙,程叙言正在办公,一道黑色身影冲进来,“到了到了。”
程叙言又惊又喜,趁着晌午用饭时间赶回府。
叶故在前院带大儿同程铮等人交谈,高氏带小女儿在后院与卓颜话家常。
程叙言刚穿过垂花门,就听得院子里笑闹声。竹叶掩映,男子长身玉立,一如当年。
叶故听得动静回头望去,青竹挡住日光,在程叙言的头脸投下一片阴影,衬的他眸光极盛。
叶故张开手,笑道:“好久不见,仲惟。”
两人相望而行,将对方抱个满怀。院子里的笑闹声忽然止了,几个孩子齐齐望着他们。
程叙言长呼一口气,叹道:“这回能在京中待几年罢。”
叶故笑应。
裴炽看着二人交谈,眸光微深。他记忆里,他爹同叙言叔来往从来都是克制有礼。叙言叔对旁人也是如此,裴炽便以为程叙言是这样守礼克制的人。
可如今瞧着叙言叔同叶大人相谈,言语亲昵,方知他对叙言叔认知委实片面。
裴炽垂下眼,忽然手掌温热,他抬眸看去,阿缇眉眼弯弯笑意盛浓。
对方的体温顺着交握的手传递过来,滚烫入心。裴炽紧紧回握。
程叙言看向叶故的大儿,“这是奎儿罢。”
叶奎向程叙言行礼:“小子叶奎见过程大人。”
程叙言揉揉他的脑袋,“我与你父相交,你该唤我叔叔。”
叶奎咧嘴一笑,唤道:“叙言叔。”
叶故:“啧。”
叶故对程叙言道:“你莫被他哄去,这小子顽劣得很。”
程叙言大笑:“少年心性,何尝不可。”
程叙言带叶故等人往饭厅去,府中早已备上美味佳肴。
叶故稍作歇息,次日进宫面圣。
程叙言早前跟吏部尚书小聚,之后也派人留意吏部,这几年叶故在地方勤勤恳恳,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理叶故是该升迁,但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那般分明。
程叙言无意做权臣,但护佑好友,予好友一个公道却是可以的。
叶故的运气本不算好,但又算好。他跟另一名官员“撞了”,对方有背景,若无程叙言跟吏部尚书知会一声,叶故铁定被刷下去。
如今有程叙言插手,叶故同另一名官员背景相当,吏部尚书难以抉择,最后便单纯比较二人政绩。叶故略胜一筹。
听来颇为滑稽,官员本就以政绩论升贬,但却沦落到最末的考虑因素。
最后叶故成功升迁,官拜从三品,留任上京。唯一不美的是无多少权力。
叶故本人倒是想得开,前些年在地方为官殚精竭虑,如今正好缓缓。顺便抓一抓儿女的学习。
他家奎儿跟铮儿阿缇差一大截。叶故有点心伤。于是叶故厚着脸皮将叶奎也送去程府听学。
谁知半月后,叶奎逃学被程铮抓个现行,揍了一顿。
叶故去领人时,叶奎哇哇哭,“夫子讲的太深,我听不懂,我每天都跟听天书一样……”
另一边程铮昂首挺胸跟程叙言炫耀:“我之前常逃学,什么路数都用过,叶奎在跟我跟前跑,这不班门弄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