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皇上便再未曾进过皇后宫中,他本意便是放皇后出来主后宫之事的,却未曾想到,刚出来的第一日,就惹出这么多波澜来。
如今没有太后在上面压着,只怕会变本加厉。
产生这种想法,其实是因为皇上已经不再相信皇后了,即便她曾经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便她在皇上眼里也曾经有那么一瞬是“贤妻”。
皇后也真的安静了下来,似乎与从前她在景仁宫禁足时一样,只不过每日需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罢了。
与此同时,门庭若市的咸福宫也再次安静下来,敬贵妃虽然还有账本与宫务要处理,但她还是会觉得咸福宫中太安静了,与从前她在黑夜中数着砖石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陵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像极了自己离世的那日,一脸的心如死灰。
“姐姐。”陵容到底还是叫出了声来,敬贵妃缓缓地转过头来,许久之后方才回应了一句。
“姐姐今日未曾去请安,我有些担心,便想着来看看你,可是身体有些不适?”
“我身体还好,”敬贵妃并未瞒着陵容,她长叹了口气,瞧见陵容坐下之后,她方才缓缓开口,“只是着实没有什么心情,妹妹,我没有什么心情的。
我只有弘易一个孩子,如今他也离开了,带走了我的所有。
妹妹,我真的累了,手中这些账也不想看了。”
陵容拿起桌上的账本,她细细看着那些越发凌乱的笔迹,心中倒是确认了敬贵妃如今的情况。
她放下了账本,手指划过一行字,“这里姐姐写错了。”
“是吗,晚些我会改一改的。”敬贵妃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眼睛都没有看过来,“谢谢妹妹提醒。”
陵容沉默着,她思索着如何叫敬贵妃打起精神来,就这般占着贵妃之位龟缩起来,对自己并无益处。
“姐姐,弘易不会希望看到你这般模样的,在他的眼里,他的额娘是无所不能的。”
“妹妹,我知道你是在劝慰我,但我心知肚明,弘易已经离我而去,并且再不会看他额娘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那些魇镇之术都是存在的,鬼魂是不是也能存在?
只可惜,我从未见到弘易的鬼魂,想来人死如灯灭,再寻不到了。”
敬贵妃语气幽幽,听起来还有几分吓人,陵容倒是不怕,毕竟她比鬼魂还要可怕多了——一个重生归来的人,说出来只怕敬贵妃会暂时忘了自己的伤痛,叫陵容找太医去看看脑子。
“也许,”陵容的语气充满犹豫,她看着敬贵妃,“魇镇之术还要借助外力,想必见到逝去之人,也是一样的吧。”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敬贵妃眼睛一亮,她曾经便想过这个法子,只是不敢做,也不敢相信。
如今这话从陵容口中说出来,她下意识便觉得这人明白如何叫自己“看见鬼魂”。
“妹妹,你知道......你知道要如何做?”
陵容摇了摇头,她当然不知道这东西要如何做,若是那么容易,后宫之中早就尸横遍野了。
魇镇之术只有皇后与华妃成功过,她们两人位高权重,不知掌握了什么秘密,陵容探寻不到,就算想用这法子算计都很难。
敬贵妃刚刚升起的期望再次落空,她叹了口气,又垂头丧气地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姐姐,就算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有这种方法,但岁月漫长,何不为自己找些事情做呢?”
敬贵妃嗯了一声,似乎是勉强提起了些许精神。
“更何况,六阿哥的离世,与那药方脱不了干系,姐姐要是找不到努力下去的动力,不如就找个人来恨一恨吧。”
“恨?我能恨谁呢?方子是我不顾妹妹与何太医的劝阻用的,弘易是在我精心照顾下而离世的。
妹妹,我除了恨我自己,又能恨谁呢?”
敬贵妃笑的难看,她抹了抹脸上稀薄的眼泪,“恨皇后吗?淳贵人倒是有理由恨她,我却是没有的。
恨皇上吗?但他对六阿哥也算关心,找遍了天下名医来医治,最终之时,皇上也来陪伴过我与弘易。
那么还能恨谁,恨太后吗?可她也是重病,方才召走了所有的太医。更何况,太后娘娘已经薨逝,恨她又有何用呢?”
在七阿哥离世之后,敬贵妃早就想清楚了这些事情,正因为没有人可以恨,她方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陵容倒是没想到她想的这么清楚,甚至很难用言语刺激,叫她记恨上皇后。
可惜了,陵容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也摆出了尴尬的神色,“是妹妹过于感同身受,一时错了主意。”
“妹妹并没有错,你也是为了我好。”
敬贵妃不以为意,并不觉得陵容有任何挑拨离间的想法,她甚至能强打精神安慰陵容。
“无论如何,只要手中握着权力总还有机会的。姐姐如今已经坐到贵妃之位,日后再有孕也并非全无可能。
弘易温和善良,定是想要姐姐好生活着,为他再生个弟弟妹妹,代替他陪着姐姐的。”
敬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拾起了那账本。
就算是不要这权力又能如何,家中的哪个人不是吸血成性,日日需要自己的帮扶呢?就算弘易离世,不也是一封封信递进宫中,毫无安慰之语,甚至同样劝慰自己再生一个。
可自己的身体......因为房事有碍,皇上每次来坐坐就走了,哪里还有机会再度有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