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目光轻飘飘的,苍白细瘦的脸庞在吞云吐雾中模糊得像一场镜花水月,厌烦地挥了挥手,“你怎么还不走?”
“端先生都泼茶了,我若没事怎么还敢赖着不走?”见他煮茶,温锦娘忽地想起他那句话。
撸起袖子整治炉火,颇觉多此一举—这茶进了他的肚,与浇庄稼何异,身上免不了蹭了灰,却懒得揩,有人无人全凭他一张嘴,可这院子,却半分活气儿也没觉出来。
尚未等接茬,茶盏应声而碎,腾起的热气与烟搅在一起,忒堕落。
“先生送的是季庸,不是客。”这是季庸砸的老先生第十一只茶盏,将地上碎瓷拾了个干净,随手丢在院子一角。
他这学堂小,偶有外客来便同他挤一处睡,今日脱靴上塌却是心血来潮。
“时候不早了,先生体弱,学生服侍先生歇下吧。”季庸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
老先生一口气哽住,呛了一口烟,差点把案几踹了,“你是什么毛病?”
“端茶送徒行不行?”
“你又要干什么?!”
劣徒胆大敢登堂入室,了不得了,追着他一击烟枪敲头,十分愤怒,举着烟嘴又狠狠敲了好
几下,敲了一管子烟灰到他头上,看他周身狼狈,脸上粘着灰,身上蹭着灰,又起了几分兴趣,斜着一双眼,皮笑肉不笑地吓他,
“举头无神明,俯仰无处路。一幽凄清室,夜半万鬼哭。”
慢悠悠的翻了个白眼,转头离开,瞧着面前的空地笑着“季庸,敢带着梁运夫人住,你就住,”
天色将晚,月上柳梢,风声穿堂而过,呜呜咽咽,卷起地上几片残叶。
想起尚有一壶桃花酿,那些年拍开酒坛,提着坛子坐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独酌,看着吴钩当空,云开风霁,忽觉又觉得寂寥,也没什么脸皮,扯着嗓子唤他,
“季庸,滚出来喝酒!”
老先生也不顾方才侍奉就寝之语,自顾披上外衣,吆喝着文静娘和季庸出来一同对饮。
温锦娘自是闭了眼,感觉自己屋内鼻间钻进来的都是些烟灰味,不好闻,却似入了魔般深嗅着。
至于季庸对于老先生这一套神啊鬼啊的,向来懒于应对,便敷衍了事,咬着后槽牙拖着副惺忪睡相下榻穿靴,倚在门槛上打了个呵欠,打眼瞧去。
“这是怎么回事?”女主觉得这老先生行为举止是不是有些
太不像是个教书的了?
“紧张什么。”说着,季庸给了温锦娘一个放宽心的表情,他可不敢带着温锦娘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他还怕梁运把他掐死呢。
季庸衣饰普通,但形容俊逸,抬步过去搁他身边坐了,抢过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又递还给他,“不好喝。”
这酒是不甚好喝,平白取了个桃花酿的名字,不过是村头黄汤一碗,淡如水。
老先生不耐烦地接过酒坛,瞪人一眼,“找打,明知不好喝,偏买回来,你是什么居心?”
温锦娘笑着喝了一口,慢悠悠的回他“等来年春,我亲自给老先生酿酒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