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穿着臃肿的和尚站在悬崖边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摸出一双毛线的手套穿上,再取一根绳子捆在悬崖边上的一棵粗壮的树上,另一头套在自己腰上,扯了扯绳子试试松紧,便将自己的一只脚探了出去。
这时候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雪天地滑,师弟,你若是要下山,为何不走前门呢?”
这声音音量不大,听在怒空的眼中,却仿佛一道惊雷一般把他炸了一个激灵,怒空瞳孔骤缩,惊惧交加地抬起头来,对上了怒生那张略显严肃的脸,在他旁边,断嗔和尚闭着眼睛念诵佛号,依旧是那般无喜无悲。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了,几个小沙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怒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然后把他五花大绑,团团围住。
怒空脸色阴晴不定,自知已是大祸临头,却没有任何办法,半晌才说:“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断嗔轻声
道:“自从藏经阁失火以来,你都表现的太过热切了,而且对我的敌意未免太大,大到了超乎常理的地步,由不得我们不怀疑。”
怒空听后哈哈大笑道:“我原以为我是百密一疏,现在看来,是我聪明过头了。只是我这师兄,我分明已经把矛头引向了那个新来的,你为什么还会怀疑到我头上?”
怒生轻声道:“我知道师弟心里对我有诸多不服,但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师弟的衷心。”
“放屁,你要是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怎么会这么快就找上我?我看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
“我信任你,迅速的找上你,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藏经阁一定是失窃,而不是失火。”
“为什么?”
“往生珠是不化于火的,如果是单纯的失火的话,经书有可能会被焚毁,往生珠一定会留下。”
怒空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今天算是栽在这里了。”
怒生有些难过的说:“师弟,我信任你了,你是你辜负了我。”
怒空:“……”
便是有千言万语,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来了,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管怒空有什么理由,他都注定留不下了。
但是怒生还有些不解:“师弟,我自认从未亏待于你,偷走往生珠于你也没有任何好处,于天机寺而言,更是灭顶之灾,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怒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能怎么想?我当然是想救天机寺。我早就说了,你这个人于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天机寺交到你的手上一定会毁。”
怒生这才恍然大悟,往生珠焚于大火,那么首先受处理的
一定是他这个代掌门,他一旦被换掉,怒空作为资历最老的师兄弟,就有可能上位了。
饶是怒生多年修诵佛经,此时此刻也不禁打心底里泛起一股无奈来,他这师弟说的没错,他人缘不好,于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居然连最亲密的师弟也要背叛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小看故着长大的师弟心中居然这样憎恨他。
怒空很快就被押着走了,小沙弥们也随他而去,只有断嗔和怒空两个人还留在原来的悬崖上,望着脚下并不如何高耸的悬崖。
“阿弥陀佛,人各有缘,怒生师兄切莫太过悲伤。”
“我并未悲伤,而且我还要感谢你,你是如何算出午时三刻会停雪的?”怒生有些好奇,正是因为断嗔的那一句话,才让他有机会提前做好准备,安排人提前盯住了门,这才把怒生给揪了出来。
断嗔神色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如此准确的做出了预言而兴奋:“贫僧略通一些卜卦之术。”
“哦?这么说这天气是你算出来的?那你还会算些什么?”怒生提起了兴趣,他们佛门之人原本不通卜算,断嗔这副本事很可能是跟着道门学的,而怒生对所有自己不知道的知识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我会算天灾。”
“愿闻其详。”
“今年元月一日正午,天狗蚀日,日月无光,是为天道崩卒之象。”断嗔和尚回过头来,看着怒生一字一句地说,语气稀疏平常的仿佛是在跟他拉家常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起,刮起一阵风,自山崖冬日里寒冷的雪味儿,沿途刮落了不知多少梅花瓣。